冷漠
 |
 |
 |
 |
2011年10月14日，星期五，整夜暴雨之后，佛山南海的天空格外明净。上午8时许，黄岐北大园幼儿园内，孩子们笑声依旧。
幼儿园大班生王硕走进大门，神色暗淡。雷老师很诧异，自从9月初妹妹王悦入学，大班生王硕如同有了一个跟班。平日总是兄妹俩一起走进幼儿园的大门，傍晚再一起被母亲接回家。
“你妹妹呢?”
“妹妹被车压扁了。”
车祸?老师很是吃惊。电话那头，悦悦父亲证实了车祸的消息，但并没有透露更多细节。老师想，也许过一阵子就会回来吧。但是悦悦再也回不来了。
父母
1999年，山东聊城农校三年级学生王持昌放弃学业，前往北京讨生活。这个冠县农家子第一次前往大都市，但大都市并没有给他太多的机会。
王持昌的第一份工作是建筑工人，第二份工作是宠物店店员，都只做了几个月。于他而言，这段日子并没有值得提及的地方，只是从底层社会的一个角落，挪到另一个角落。
1年后的秋天，王持昌结束了在北京的生活，回到家乡。几经辗转，他在冠县一家机构找到机会，月薪数百元。但这段时间对他意义重大:他认识了后来的妻子，一个初中毕业的农家女孩。
2003年4月，与同乡一起，王持昌带着女友来到广东佛山。在山东同乡的帮助下，他倾其所有，在广佛五金城27座租下门面，做起五金生意。这一年，“非典”病毒肆虐，门可罗雀适用于诸多商家，刚刚迈出步子的王持昌咬着牙坚持了过来。
这年年底，王持昌带着女友回聊城结婚。次年，他们有了一个男孩。与大多数中国父亲一样，这个没有读过多少书的山东青年对儿子寄予了诸多希望。他期待自己的儿子将来要好好读书，功成名就，于是取名王硕。
广佛五金城如同一个小中国，汇集了南腔北调，与王持昌一样的人们带着希望来到这里。但因为是同质竞争，没有几家能真正做大做强。直到2009年6月第二个孩子出生，王持昌的生意也没有得到实质性改观。
一家四口住在店铺上面的阁楼里，实在没有地方再给远在山东的父母来住。如果不让子女做留守儿童，只能带在自己身边。
邻居方姨说，这些年，他的生意主要靠老客户支撑着。
邻里
即便如此，在外人看来，这个家庭也是幸福的。
尤其是女儿王悦出生以后，年轻的父母更是欢喜。父亲并不希望女儿将来活得太累，“能快乐就行”，小女儿的名字于是叫王悦。
千里之外的山东聊城，奶奶闻讯后，即刻赶到黄岐广佛五金城，照顾她这个刚刚出生的孙女和儿媳妇。看着襁褓里的小悦悦，奶奶满心喜悦。一个月后，奶奶回到老家---这里实在没有她住的地方。此后二年，祖孙相见不过4次，其间两次是春节悦悦随父母回乡。
老人只能通过电话感知孙女在长大，听着孙女从咿咿呀呀到会叫奶奶。“她一叫奶奶，我心里就特别高兴。”小悦悦出事后，提及过往，王奶奶老泪纵横。
留在五金城内，悦悦把更多的快乐给了邻居。“她是一个活蹦乱跳又很乖的孩子。”邻居方姨说:“她最喜欢吃玉米。”
方王两家都来自北方，平日关系要好。自打会走路，小悦悦就经常跑到方女士的档口玩。“我们家煮饭，她一闻到香味，就过来要吃的。”方女士说，就在事发前一天，小悦悦还到她们家喝她煲的玉米汤。小悦悦是一个有礼貌的孩子。方女士给她盛了一碗玉米汤，小悦悦接过后发出一声童音:谢谢阿姨。“她见到每个人都会叫，叫我阿姨，叫店里员工哥哥姐姐。”这也是一个可爱的孩子，“我老公特别喜欢她”。每次她过来，都会逗她玩。“给我跳支舞，就给你吃东西”，小悦悦就很乖地为方女士的丈夫跳舞，然后吃到东西就蹦蹦跳跳回家了。
老师
王悦的舞蹈是从北大园幼儿园学来的，每月全部费用800元。显然，这是一家档次不高也不低的幼儿园，招生对象主要为广佛五金城及其附近的商人子女。
2011年10月21日，南都记者来到这家幼儿园，午后的阳光透过幼儿园大门，照在地面上。孩子们仍在午睡中，他们并不知道，他们中最小的同学正静静地躺在殡仪馆内。
40天以前，2岁的王悦被妈妈送到距离五金城北面不远的这家幼儿园。哥哥王硕很是忐忑，“妈妈，妹妹那么小，是我们家的开心果，怎么忍心送去给老师批评?”
王悦并没有成为老师批评的对象，没过多久，大家便接受了这个班上年龄最小的学生。雷老师说:“她会唱歌，会跳舞，最拿手的歌曲是《世上只有妈妈好》，全是三个字连着三个字地唱。”
10月13日下午，母亲忙完手头的事情，立即去接孩子。在雷老师的记忆里，可能是因为下雨，那天她接孩子的时间比以往都早。王悦牵着妈妈的手，与老师和同学说再见。她不知道，她再也回不到北大园幼儿园了。命运的无常正如此境，此时挥手竟成永别。
17时25分，哥哥去找同学玩。失去伙伴的妹妹跨出门槛。母亲走上楼梯，父亲正在低头整理账目，那位即将遇到的奶奶正在收拾废品。她往北走去，右转往东，四处张望间，她走向那辆白色面包车。
2009年6月8日出生，2011年11月21日逝世，山东女孩王悦在这个世界上的停留是29个月零13天，她的记忆永远定格在妈妈上楼收衣服那一刻。
哀思
昨日凌晨0时32分，小悦悦走完了自己的短暂人生。一时间，小悦悦离世的噩耗引发关注这一事件的人一片悲恸。当清晨太阳升起时，车流依旧滚滚，店主们依旧忙碌，与往日似乎并无二致。在现实交谈中、在网络空间里，却能感受到他们对小悦悦离去的那份伤怀。
邻居:再不能给她拍照了
“心里接受不了，根本没有想到。”小悦悦家隔壁店铺的方女士听到小悦悦死亡的消息后说道。她说，自事发后，每次小悦悦的妈妈从广州回到店铺后，她都会问小悦悦的病情。“前2天她爸爸(王持昌)还说好一些了。”
在事发的前一天，小悦悦还跑到她的店铺，奶声奶气地说要喝她煲的玉米汤。方女士给小悦悦盛了一碗。小悦悦很快就喝完，蹦蹦跳跳地跑回自己家店铺。方女士说，她的丈夫特别喜欢逗小悦悦玩，每次给小悦悦吃东西前就让她先跳舞唱歌，“她到我们家来就像昨天的事情一样，怎么这就突然去了?”
而她的儿子看上去也情绪低落，他是小悦悦平日里口中常叫的“胖哥哥”，“以前经常给她拍照，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陈姨:赴穗探望没见到人
昨日上午，陈贤妹得知小悦悦去世了，立刻跟阳山同乡会的秘书说，她要去广州，要去看望小悦悦的父母。最近几天，由于媒体不断给陈姨打电话，阳山同乡会安排了一名工作人员帮陈姨接听电话，并负责陈姨的出行安排。
9时，陈姨坐上同乡会的车，前往广州军区广州总医院，一路上车很堵，走走停停，花了一个小时才到。但她在医院没有找到小悦悦的父母，而工作人员也没有小悦悦亲属的电话号码。她在医院找了一段时间，无奈返回了五金城。
这时已经快12点了。公司老板见陈姨与工作人员一起回来，请大家出去吃午饭。吃完饭，陈姨突然喃喃地自语:“我抱起她(小悦悦)时，她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去了?”
网友:我们不会再选择
小悦悦于昨日零时32分离世的噩耗传来，众多自事发后就一直关注小悦悦救治进展的网友，纷纷在网上表达哀悼之情、祝福小悦悦一路走好。
“宝贝，一路走好。天堂里没有车来车往，也没有冷漠的行人。”成为大家转发最多的一条微博。昨日下午，网络上悼念小悦悦的歌曲和视频也相继出现。西安一乐队谱写了一首《不醒的归路》，“送给天堂的小悦悦，送给那些曾冷漠无助的我们”。
在对小悦悦离去感到痛惜、不舍的同时，众多网友也在反思，以后碰到此类事件“一定不会袖手旁观。”。截至昨日下午5时，50多万博友响应了新浪微博发出的“请停止冷漠”倡议。
采写:南都记者 王去愚 张昊 杨森 许方健 陈志刚 孙俊彬 见习记者黄文冠实习生李苗苗 李雯洁 李坤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