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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澄斋日记-清-恽毓鼎

21-澄斋日记-清-恽毓鼎

桢介水蕖樵来见(字安卿,史馆议叙通判,分发河南)。傍晚至三兄处复诊。梅叟来夜谈。看《齐纪?东昏侯》上。
初五日晴。辰初入内值日。在史馆暂坐,盆莲大开,玩赏不已。辰正二刻事下乃出。
振贝子自日本归,往谒,未值。又至涛贝勒、朗贝勒处贺喜。两邸皆谬赏宝惠,悉以文牍委之。余与两邸平日相识,不便置之不理也。午饭后作《升袝昭穆议》,两时许脱稿,清吴先生誊真(另存稿)。车中看《齐纪?东昏侯》下。看《通鉴》始觉萧子显叙事之妙,往往不减休文。看来史学家菲薄《南齐书》,实未能加意寻绎耳。因知吾辈读书未精详,慎勿轻诋前人。
初六日晴。巳刻诣史馆,阅柯凤孙丈所拟复奏阅看《元史新编》折。专门之学,言之娓娓,自非余所能着笔也。大意谓:魏氏此书,只能列入别史,与明柯氏《宋史新编》并行。
若列入正史,则取材既不出旧史,文笔亦无以远过,不能取而代之也。其说甚允。午餐后又校阅地志正本两卷乃行,到家已申初矣。晚凉时至三兄处复诊。看《齐纪?和帝》。注引《荀子》云:“君子不为小人之匈匈而易其行。”此语深当,吾心诵之十馀遍,觉志气为之坚定。
梁武帝杀明帝子孙几尽,而高武子孙则皆保全,天道人心不爽如此。宋齐二明帝诛锄诸王以安其子,而不知窥伺之别有人。其子又皆昏狂,不克负荷。齐鸾之负恩丧心更甚于宋彧。夜,与袁吴两师、子侄女婿坐前院纳凉甚久。此时心无杂念,便有怡然涣然境界。
初七日晴,傍晚雨。半日会客。伍子厚大令(诚)自武昌来见。酉刻出门答拜两客。
接高凉道王荩萱同年(良弼)书(湖南衡州人,壬辰庶常)。看《梁纪?武帝》一。读《汉书?苏武传》。此传与《霍光传》皆孟坚极得意之作。义法之精,波澜之盛,文外独绝之致,虽子长执笔,未能远过也。
初八日晴,燥热不可耐,卯初即起,卯正诣讲习馆,馆员已有到者。以前议交供事代缮说帖,咨送内阁,周政伯前辈愿附名。巳初先散,率妻、妾、儿妇、子、侄、女、婿,往会贤堂赏荷,翠盖红裳,一望无际。凭栏而坐,清风徐来,不知暑气之苦矣。申刻归寓,洗浴纳凉。
初九日晴。巳刻诣史馆,将上车,萧筱渔来谈,到馆已午初矣。午餐后归。炎阳逼人,惮于再出,作柬辞教育会。在史馆见林琴南同年所作宗室寿富行状(寿富字伯茀,竹坡侍郎宝廷子,庚子秋以庶常殉国难)。太史通中西学,尚名节,有奇气,忧时愤世,落落不谐俗,与弟寿熏从容就义,遗书其友华学澜诀别,以侍郎遗集付托,语绝痛。伯茀先仰药,两妹争饮之,一婢从焉,皆不殊。寿熏为结四缳梁间,助使缢,待其气绝解缳,一一舁置榻中,然后就兄缳以死。婢年二十三,名隆儿。夜,大雨达旦,枕上闻之,顿觉心清耳爽,悠然入梦。
初十日阴,酷暑顿解。辰刻诣讲习馆,午餐后归。未刻至铁路公司,见张仲卿太史,查核北段账目第一次报告书。此路失权浪费,其败坏竟无可收拾。李道德顺之罪擢发难数,即加褫革,不足蔽其辜也。看《梁纪?武帝》二。魏甄琛请罢盐池之禁,彭城王勰以为琛之所陈,坐谈则理高,行之则事阙。古之善治民者,必污隆随时,丰俭称事,役养消息以成其性命,若任其自生,随其饮啄,乃是刍狗万物,何以君为?又谓自禁盐以来,有司多慢,出纳之间,或不如法,是使细民嗟怨,负贩轻议,此乃用之者无方,非作之者有失也。真洞达治理之言。新进少年,逞其浅见,掠取浮光,动辄议更旧制。一行一改,国家所损实多。
十一日黎明复雨,枕簟生凉,酣眠至巳正始醒。联华堂(荣)介萧筱渔来谒,忠贞公(立山)之子也。现官奉宸苑员外郎。因庚子五忠徐忠愍、许文肃、袁忠节已由浙江绅士公呈浙抚奏允自行捐建专祠,华堂亦思仿行,以余为顺直绅士,特来商办。余谓宜合联文直公同请由八旗奉直绅商具呈京兆请旨,当可邀允也。饭后拟乘凉拜客,适景之甥自津来久谈,不果出。寄大同及济南五弟信。
十二日晴,甚凉爽。半日会客。饭后看《梁纪?武帝》三。写手卷册扇数事。复丁衡甫同年书,又复适庞氏妹书。薄暮偕子侄散步太平湖侧,背城面水,古木参天,俨然乡居景象。此余卜居城西隅最胜境也。梅叟来夜谈。冯润田来商立尚书建祠事,因述庚子七月西市情形甚悉。尚书既受刑,眷属避祸,不敢出,润田出巨金缝头、市棺、殡殓。又戊戌八月参
预新政四章京伏法,亦润田出而殓之。其仗义疏财,不负死友,有足敬者。尚书平日眷一路姓伶人。其死也,路伶痛哭拜奠,助润田举殡,在若辈尤不可多得。
十三日晴。巳刻诣史馆,看《梁纪?武帝》四。西初一刻往良氏愚园赴世界教育会,各国学界有名者皆充会员,中国唯余及江伉甫二人。是日,英、德、美、奥、日本共到八人(英之丁嘉立,美之李佳白,皆久在中国,著述甚富)。相约咸操华语。今为第二次开会,议决开会条目,每月一会。
十四日晴。仲谨侄自江右来。为梅叟写长卷。
十五日黎明闻雨声甚骤,不能诣史馆矣,遂复酣眠,至巳正始觉。雨势犹不减,就近诣讲习馆,学员到者九人。午餐归寓。答写王荩宣、季文五太叔祖二书。因天气凉适,傍晚与袁、吴二师、子侄辈醵资买酒肴畅饮。看《梁纪?武帝》五。或问贾思伯曰,公何以能不骄?思伯曰:“衰至便骄,何常之有!”当时以为雅谈。细读《汉书?霍光传》,六千五百馀言,三日始竟,叙次详略隐显激射之妙,领悟无数。文法当取此传及苏武、张禹二传,详加评点,批郤导窾,以授宝铭。陶斋来谈。
以上失记。
七月十七日晴。连日养病,看书甚多。三日看《通鉴?梁纪?武帝》一至十一。又修改《云南地理志》曲靖府,每日改三四州县,以左图右书钩稽过苦,目为之眵,不能多及也。
衡叔侄自南来,恭问次远大伯起居。金溎生适转(武祥),寄余新著数种(前后已十馀种,统名《粟香室随笔》),内有《赤溪杂志》二卷,乃其摄厅事时所著,以代厅志者,灯下浏览一通。赤溪为同治末年设治,地僻民陋,殊鲜文献。此志搜讨纪录,居然翔雅。虽未成志,胜于他处小邑之志多矣(余曾见顺属诸邑志,荒陋多可笑者)。而其据正史、杂史及王逢《梧溪集》,补宋刘师勇传,尤有功。刘公宋末守常州,后从二帝海上,卒葬鼓山。今赤溪厅有祠祀之。论厓山忠节者,唯知陆、张诸公,罕及刘公者。观溎生所辑传,足补《宋史》之遗,余故详纪之。
十八日阴。黎明作书,命李升入内,交军机易、刘二领班,为仲谨侄代备知府谢恩折牌、履历。午后杨苏拉来送阅所备各件,因柬告仲谨晨入内。九点钟诣讲习馆,犹觉畏风。
归寓作一折二片,大致脱稿。又修改滇志。灯下看《朱子语类四纂》(安溪李文贞所纂)数叶以养神。朱子《文集》、《语类》几二百卷,学者苦其繁重,多喜看节本。余甚不谓然。朱子学问渊博,议论通达,迥非诸儒所能及。必须尽看全书,乃能得其真面目,窥其真本领。
若诸家所辑,多偏向一边,如姚江辑《晚年定论》,第摘其超悟语,便援朱子入姚江一派。
安溪辑《朱子大全》,尽删超悟之语(如己丑已发未发之悟,乃朱子论学大转关,其论说及与南轩、湖南诸公书,反复阐明其旨。《大全》乃悉删去,不留一字),便援朱子入安溪一派。
仪封张清恪所辑,虽极乎正纯实,然全不见朱子神明。至于朱子沦天地、气化、物理,古今治术、人物,自汉至明,无第二人能如此说。而辑本皆在所略。不看全书,岂能知之?故余以为欲为朱子之学者,只有破除两年功夫,取《文集》、《语类》逐篇逐段而尽读之,方为不负耳。倘惮其多而不肯读,即此畏难苟简之心,虽看节本,亦使其断无领会处。复骏侄信。
余今日在馆与诸君论近来读书记性之劣,诸君皆同此病。盖人自中年以后,一则脑力不足,一则人事太杂也。余谓脑力已损,无望再足,唯有救得一半之法,欲看书时先将心地打叠空荡荡地,然后凝神定气,逐字细看,勿贪多,勿欲速,勿夹杂,勿凌踏,稍倦则止,过后细思,如此看法,毕竟有个效验。
十九日晴。巳刻诣史馆,归寓草疏讫(正折“广储仓谷以备凶荒”。一片为松江荡地事。一片弹章也)。正折后半篇五易稿而后成。甚矣,奏议之功未易言也。李滋园大令自山左来,谈及官场请谒苞苴,大廷昌言而不讳。其回京也,大吏导之使来,谓若能觅得当道八行,则差缺町望。噫!此何说耶?今日贫弱尚不足患,唯士大夫无气骨,无廉耻,真呵患耳!
疏草脱稿后,用心太苦,体气不宁,因静卧。检读《明史?杨嗣昌传》。崇祯未造增兵加饷
大局尽于此篇,真能得史体矣,而逐节钩勒罪状,刻画心事,三百年后犹如见之。看《通鉴?梁纪?武帝》十二。
二十日晴。请袁先生缮折片,令宝惠缮弹章,嘱起居注备印片恭递。巳刻诣讲习馆,未刻至江苏馆,赴吴经才汤饼筵。读《明史?刘宗周传》,忠介前后诸疏,皆关治乱安危之本。南都两奏,衡量大势,洞中时弊,迥非迂阔之谈。使宏光能用忠介为首辅,以姜、高、吴、张诸公佐之,任史阁部以督师,左宁南以专阃,南都未始不可为。乃朝局与此正相反,固是大清启运,亦不得谓非人事之咎也。记得有书说,宏光是假冒,并非真福王子。余亦疑之。观其置父仇国耻于不顾,全无心肝。童妃南来,举朝皆以为是,认之有何妨碍?人虽昏愦,岂能全无夫妇之情(《南略》亦以此为疑),忍心将其刑毙。直是恐其入宫,看出假冒马肚脚耳。
二十一日晴。卯刻诣史馆,恭候事下,巳初归寓。正折奉上谕一道,所请悉见施行。
一片民佃荡地九千馀亩,缴价升科完粮无缺,为劣董土豪朋谋攘夺,廷寄江督审讯。一片劾河南巡抚吴重憙尸居馀气,昏愦糊涂,请立予罢斥,留中(均详录奏稿中)。午后出城为三兄诊疾。门人王维琛来夜谈,余考究黑龙江垦荒事宜,所答甚有条理,利弊分明。看《朱子语类四纂?治道类》,朱子实有经世才,通权达变,均可施诸实用。大儒最有用者,宋唯明道、紫阳,明唯姚江。
二十二日晨雨。未刻至崇文门外冯润田处诊疾。看《通鉴?梁纪?武帝》十三。宇文太祖经国之才,为南北朝第一人。隋唐法制多启于此。朱子极重苏绰,赞为一代奇才。魏收身仕高齐,孝武西迁后事,《魏书》一概略之。后来令狐德棻不得已,皆收入《周书》,究失限断。国朝南康谢蕴山中丞(启昆)作《西魏书》,补完永熙以后北周以前二十五年之事,以结魏而开周,大有道理。如能附入正史,列《魏书》之次,则魏事全矣。又看《语类?治道》毕。灯下作公请为立忠贞联文直捐建专祠呈。
二十三日晴。北风,大凉。巳初诣讲习馆,未着棉衣,遂为薄寒所袭,匆匆而归,蒙被取汗。申刻至东城为适于氏表妹诊疾。梅叟相候,偕至斌升楼晚餐毕,赴东长安门外看英国马戏。最可观者,先设一轨道,架高二丈馀,一人乘自行车,自甲线疾驰下,从乙线逆行而上,历丙线,足在上,头向下,冲至丁线而止,计逆行一圈,固由迅势相激(如碗中盛水,以绳络之,人用力疾转,水向下而不漏),然能逆超二丈馀,头足倒置而不坠,真神技矣。
一人在奔马上坐立跪卧,作诸般解数,忽侧忽转忽逆忽顺,其升如翔,其落如陨,倏离背而翻空,乃翘足而立定,马绝尘而狂驰,人按节而相应,人与马若胶附,曾不爽乎尺寸。其馀伎艺尚多,一言以蔽之,曰熟能生巧。在广场遇朗轩、珩甫。夜深尤凉,余乃先归。
二十四日晴。白露节。体倦甚,不出门,不会客。看《梁纪?武帝》十四;删改《云南志》普洱一府。余医学甚浅而谬负盛名,思之汗流浃背。嗣后拟于灯下专心看医书,以求精进。神思稍倦,则随意读诗古文以畅之。梅叟来夜谈,出示山东耿君(士炜)五律四首,甚有格。
二十五日晴。起甚晏,到讲习馆已将午餐矣。午后为三兄诊疾,访绶金,辞广和夜局。
又至铁路公司。归寓删改滇志一卷讫。赖焕文编修(际熙)赠余《湛甘泉全书》(太史增城人,与甘泉先生同里),计《文集》、《杂著》一函,《春秋正传》一函,《格物通》一百卷二函,广东刻本,外间殊不多见,得之可喜。余因与焕文论甘泉学说,并及《钤山堂序文》,论者以此为甘泉之玷,然其中不无可疑。甘泉于分宜为翰林前辈,生平唯官南京,未与分宜相接,其于尚书致仕时,分宜尚未当权,文中有“爱知最深”一语,殊不合。甘泉作序时,年已八十馀,久无出山之志,何望于分宜而谀辞以佞之?且文中谀分宜以天以圣,甘泉儒者,断不出此!《甘泉文集》笔墨皆简质,而序文则纵横恣肆,亦与其平日不类。甘泉晚年讲学负盛名,恐是朝士为之,托其姓名以取重。亦如吴康斋作石亨家谱序,自署门下士,前人皆指为假托也。此事关系甘泉名节甚大,不可不辨(《文集》中无此篇)。此次陈黄门疏请以甘
泉从祀庙庭,而钤山一序,反因此发见于世(《钤山堂集》,世恶其人,传本极少,故此序素无知者),将欲成之而转败之,亦黄门所不料也。
二十六日晴。巳刻诣史馆,散后访朱旭辰,交去翁府年庚允帖,又至于处诊疾归寓,适吕椒生表舅自保安州来,不见已十年,须鬓苍斑,俨然一叟矣,久谈始去。朗轩来作半夕谈。写应酬各件。看《通鉴?梁纪?武帝》十五。门人赵颂眉(之基)自汴来。
二十七日晴。先世母忌日拜供。饭后至于处诊疾,因偕梅叟出城,至大德通遇朗轩,流连至夜而归。微雨。
二十八日阴。一日未出门。看《梁纪?武帝》十六。嗣香前辈约燕春园,未往。以银元一圆,买《湘绮楼文集》共八卷,湘潭王壬秋孝廉(闿运)著。壬老早年入肃顺相幕,遍交中兴将相,论咸、同间朝局、兵事颇与官书不同。所著《湘军志》,深见当时用兵本末,史笔欲摩龙门之垒,所为诗亦足备诗史,集中文大抵规模六朝而泽以东汉,间为钩章棘句以趋古,传诸功臣,往往词藻夺其事实,殊不类《湘军志》之文。
二十九日晴。巳刻诣讲习馆。新会张憩伯同年(荫棠)出使美国,持所撰《使藏纪事》稿本六巨册索序于余。憩伯曾充驻藏大臣,正值英师入藏之际,折冲樽俎,卒退英兵。书中详录一时公牍,英谋之狡,藏番之愚,情事了如指掌,筹藏最要之编也。饭后谒荣相久谈。
又答拜何子霄观察(承焘)。
八月初一日晴。先大母生辰拜供,未赴史馆。看《梁纪?武帝》十七。饭后至三圣庵行吊。入东城至于处复诊,上灯始归。甫下车,得钱新甫同年柬,以其族弟旅居病危,延余往诊,情词恳切。略进晚餐,复出门,至兵部洼中街诊之,疾已不可为,姑开一方而行。
初二日晴。亡弟叔坤生辰拜供。看《梁纪?武帝》十八。颠倒悖谬,乱臣逆子聚于一时,阅之愤懑。萧绎坐视其亲危亡以为利,居心如此,安得延祚完躯!饭后至吴雅初妹婿处,祝其太翁寿,略坐。至万福居,赴萧翰臣之约。以银二钱买《孟子杂记》四卷,明隆庆中应城陈士元著,凡分二十三类,考人物,核同异,搜佚文,自是专家之学。
初三日阴。巳刻诣史馆,归寓微雨。看《梁纪?简文帝》上。拟起居注补修汜注请款折。灯下检《卫藏通志》(袁忠节公纂辑),浏览大略,一为憩伯作序之用;一为史馆《西藏地志》尚无稿本,余将任其事也。子夜梦侍先后、先帝于仪鸾殿,天颜惨淡不怡,臣痛陈朝政日紊,内讧外忧,祸在眉睫,不禁放声大哭,董夫人力撼呼之始觉,泪珠尚纵横满面也。
初四日晴。讲习馆诸君所交日记,寿州师命余代阅,兼为点定。午饭后郑叔进同年折简约叙。相距不过百步,姜颖生、袁珏生在座。晚饭后归。
初五日阴。巳刻出城,谒寿州师,以折稿呈阅,兼商点补主事缺,师病头眩,不能出见,往来传命而已。午后入西长安门,步行诣起居注,点定笔帖式,广裔拟正,穆都哩拟陪。
归途复诣讲习馆少坐。汪子衡来夜谈。看《梁纪?简文帝》下。
初六日阴。评阅日记一册。饭后诣史馆,命供事将《儒林李善兰列传》录副,交杨范夫学部(模)。锡人拟以华若汀(蘅芳)事实呈请宣付史传,求观李传为式。若汀精畴人之学,著书甚多,可步武李壬叔。
久病目疾,失记十馀日。
十九日阴,颇热。午刻诣史馆,携回《毛鸿宾列传》。寄云先生任粤督,以湘事牵连,罢官归(与先高叔祖次山中丞同罢。其时御史贾铎疏劾,副宪胡家玉复查,闻皆挟有私怨也)。
今年七月湘抚岑春蓂据绅士呈,奏请开复原官事实,宣付史馆,而寄云先生之子(承霖)来京,介王爵生同年以事实来质正,可资参校也。谒那相未晤。出城答拜毛君。梅叟来夜谈,出示所撰侯氏墓志铭,余为点定数十字。王西槐以所藏孙退谷手书鸿胪寺厅壁记索跋,记为吾邑唐益功司寇所撰(司寇名执玉,武进人),时官正卿,因检《耆献类征?卿贰类》司寇传志观之。书之不可不多蓄,如此虽不能尽读,而检查之益为多。

花农前辈以新刻《徐氏一家词》及《花砖日影集》见赠,赋诗奉谢(补中秋日诗)
一家兰玉擅词名,雕刻精工抵汴京。我欲凌风吹铁笛,大千银海散秋声。
诗家掌故梧溪注(王逢《梧溪集》自注,多载宋元人物事迹。花农前辈诗中小注最详,皆关掌故),老辈风流宣武坊。便仿诚斋分十集,中朝文献赖平章。
二十日晴。西风落叶,终夜有声,依枕不眠,百感交集。晨起天顿凉。代寿州师看馆员日记,并加批点。禹九弟来谈。戌刻至六国饭店,赴荫北昆仲之约,肴馔精洁,为京师西菜馆之冠。花农前辈以相国文穆公所藏雄精寿星像见赠,并附和韵诗四首。笏斋寄余旧拓《拟山园帖》十册。孟津相国人品不足言,书法则为国初一大家,因作《拟山园帖歌》,灯下脱稿(拟山园在孟津县,今尚存。其中山石最佳,乃北宋艮岳物也)。
二十一日晴。午初刻赴朱小汀左丞醉琼林之约,至辅仁改良私塾开学。余以利仁养济院赢馀息金兴办也。学生额二十名,延白叔明茂才为塾师。余衣冠率诸生向先师前行礼,勉励学生数语而散。至观音院行吊。酉刻赴六国饭店公宴法兰西人伯希和(字履中)。甘肃安西州敦煌县东南三十里,三危山下有寺,寺有石室数百,唐人谓之莫高窟,俗名干佛洞,洞壁满绘佛像及造像人画像,年代相沿久矣。光绪庚子,寺僧因壁敝欲修之,凿壁而室见,藏书满中,僧不知其可贵也,稍稍流落人间。丁未冬,伯希和游历迪化府,谒将军长庚,将军示以石室书一卷,且语其事。迨过安西,州牧复赠以一卷。伯希和充东方学会长,素留意中国古学,颇悉其源流,审视所赠书,乃唐人写本也。亟诣其处,以银圆数百元购得十馀箱,仅居石室中全书三分之一,然所有四部各书及经卷之精好者,则均囊括而去矣。尚馀残书数束,携以来京。王书衡、董授经侦知之,乃介一美利坚人以见伯希和,因得假观,并用摄影法付印。纸墨款式,定为唐迹,了无疑义。中多人间未见久佚之书。即有见者,亦较今本多异文,且完足。藏碑有石晋开运、宋太平兴国年号,疑是宋初人避西夏兵乱,凿壁以藏其书,且彩饰画像于壁,以掩其迹耳。书衡、授经大集知名嗜古之士二十馀人,宴伯希和以志奇遇,余亦与焉。伯习华语,专治中国古学。席间纵论板本,辨析真赝,即在吾辈犹推博洽,况欧族耶?独是此书自宋至今千馀年,风雨兵火所未毁,道俗樵苏所未伤,山灵护存,幸而发见。
地方官吏绅衿,曾无一人过问,乃举而付诸法兰西人之手,重洋万里,辇归巴黎,岂非至可恨可伤之事!吾华尚为有人乎?安西牧俗吏不足责,身为学使之陈苏生,所司何事?岂竟不一闻问耶?可耻甚矣!酉刻南皮张相甍,赠太保,谥文襄。
二十二日晴。孝钦显皇后十满月祭。巳刻诣皇极殿行礼。归寓,毛稚云世丈(承霖)
过访,寄云先生幼子也(寄云先生与先大父道光戊戌会榜同年)。出示疏稿、行状、碑志数种,久谈而去。汀州陈盦太守(昌年)持翁亲家寅丞函为介来见,其尊人汝霖年伯(澜)与先世父乙卯同年。饭后祝黄敏仲生曰。在文友堂书店买《诗韵》一部。昔之书生占毕,人置一编者,今乃为罕见之本,书坊所存皆旧刻也。足以觇世风矣。黎露苑招夜饮,余惮绕城,辞之。
二十三日晴。杜门却扫半日,修改《云南地志》永昌府一卷。饭后诣讲习馆。致安徽沈子培丈书,附寄石室书目记事八纸。
二十四日晴。一日写信,手腕几脱,拟访授经闲谈遣闷不遇,乃电招珩甫作半夕淡。
戴少怀尚书入政府,粤东人所未有也。
二十五日晴。午刻赴润田嵩阳别业之约,其客何秋辇、吴竹楼、何颂圻也。为颂圻诊脉开方。席散又赴梅叟云山别墅之约。庭中海棠盛放。花老柳根忽绽灵芝,一根三秀,金光灿然,皆异事也(菌之盘即附着干上,此则别出一根,粗逾大指)。归寓写致陶斋书。石室唐迹,陶斋借影《沙州志》一种,余与授经欲以此间所影八种易之。夜梦考试出榜,宝铭考
四等。其最优、优、中三等皆有奖励,四等则否。余大怒,呼铭至榻前训饬之,谓吾家子弟从无考四等者,汝平时不肯用功,学业无成,吾死何面目以见汝父乎?不禁失声大痛,采涧夫人呼之始觉。呜呼!吾期望侄辈之心殆碎矣,乃至形于梦寐若此!
二十六日晴。寒露节。午刻诣史馆,复至北城祝董希文叔岳生日,少坐即归。看《通鉴?梁纪?元帝》下。临睡忽觉寒噤,喉遂大痛,半夜弥剧。评点馆员日记一册。
二十七日晴。同乡公祭张文襄,喉痛未平,不能往。禹九弟邀饭,亦辞之。至圣先师生辰,率儿辈行礼。授经、新吾先后来谈。看《通鉴?梁纪?敬帝》。发次寅信。吴小宛(昌龄)赠余《劳氏碎金》一册。劳氏权,字顨甫。弟格,字季言。仁和人,皆精于校雠之学。
所藏书多手钞者。此其遗墨,小宛所辑也。
二十八日晴。喉痛稍减。午后诣讲习馆。三兄过谈。余于节前以六十金得石溪山水巨幅,乃沈仲复中丞鲽砚庐物,苍浑雄厚,石溪得意之笔。与三兄叹赏不已。看《陈纪?武帝》。
齐文宣酗狂,无人君之度,然其时政事修明,民无困苦,百寮守法,国能自立。盖君德之昏,自是一家之事,与民族无与也。较之苛征暴敛,残民以逞者,固胜一筹。
二十九日晴。评点馆记一册,加签颇多。校《元朝名臣事略》一卷,以旧抄元本校改。
武英殿聚珍本脱误不可胜计。余所藏抄本,名《国朝名臣事略》,凡抬写处皆提行,当是从元人本传录也。喉痛犹不减,以醋调吴茱萸末敷两足心,以引热下行。
三十日晴。喉齿肿痛顿平,足知疾为浮热,倘以苦寒之药治之,必增剧矣。何颂圻来谈,服余方大有功。午后诣讲习馆。看《陈纪?武帝》毕。胡注北齐郑颐私诱王昕使言而陷之云,邦无道危行言孙,圣人包周身之防也如此。又注高德政谮杜弼云,德政谗杜弼,而不知杨愔之忌己;杜弼恃旧,而不疑德政之谗己。昏昏于利欲之场,只思害人,而不知其身之受害者多矣。语皆深切可味。宝惠以国丧宿卫劳绩,蒙陆军部堂官奏奖四品衔,奉旨依议,钦此。叨忝过甚,殊滋悚惕。起谢恩折稿,请袁老夫子缮写。此案因护卫梓宫而得奖,折中如龙光温纶等字俱不宜用,以其太吉祥也。因谕宝惠凡作文皆宜切题。折有“卫禁廷,何忍遽言劳绩”二语。
九月初一日晴。巳刻诣内阁会议,升祔大礼画奏稿。到史馆午餐。复诣起居注,阅各司员译缮稿本。出城在大德通与朗轩畅谈。申刻赴瑞生祥毛穉云丈之约,同座张振卿、吕镜宇、柯凤孙年丈、曹竹铭前辈、王爵生同年,皆东人也。戌刻归寓,疲矣。看《通鉴?陈纪?文帝》上。
初二日晴。仲山来久谈。未刻约王丙青会于刘性庵寓,共筹刘次方师解组还乡旅行费,吾三人各任百金。又发公电致松江守戚升槐同年(扬),嘱其厚赆。在恒裕及清秘阁略坐而归。校《名臣事略》一传。发常州电,命隽侄来京,考贵冑法政学堂。
初三日晴。递折谢恩。辰初在史馆暂憩,候事下而归。午后诣讲习馆。看《通鉴?陈纪?文帝》下。唐代法制,受于隋,实本于周。周自太祖辅政,一意复古,四十馀年,典章法度,粲乎可观。北齐选举、田赋、法律诸政,皆有创垂久远之规,异乎十六国之攘夺战争,草草以立朝廷者。唐修《隋书》,特详《五代志》,史官具有卓识。齐武成虽昏暴,然敕仕门子弟讲习法令,故齐人多晓法。革厮役为县令之弊,择贵游子弟为之,以重其选,士人始为县令,民获休息,皆善政也。
初四日阴雨竟日。叔、季两弟忌日。午前冒雨诣恭王府,吊滢贝勒之丧(今王本生父)。
又诣张文襄宅公祭兼知宾,挽联甚多,唯潮州曾刚甫参议(习经)挽诗四章特佳,风格极近后山。午餐后归。戌刻偕禹九弟饭于六国饭店。看《通鉴?陈纪?宣帝》上之上温公虽以陈纪年,而陈事寥寥。若除去齐周之事,不过二卷,足以尽一代矣。齐事最多。夜,复雨。
初五日阴。至北城祝袁珏生太翁幼安亲家生日,午面归。未刻在寓设席请客(沈砚贻姻丈、毛穉云世丈、何颂圻、任振采、陈彝盦为正客,朱艾卿、吴絅斋、陆季良作陪。朱桂老未到)。席散,艾、絅二君索观所藏坡公墨迹及宋、元拓本,叹赏不置(小字《金刚经》、
《和陶二十首》,皆宋拓;《归去来辞》乃元拓)。灯下看《通鉴?陈纪?宣帝》上之下。
初六日阴。翰林院引见满讲官、满主事,毓鼎帮同荣中堂带领。七点钟入内,在乾清门内南书房暂憩。七钟二刻恭诣养心殿,先在殿中所设御座前跪安,起,序立于监国座侧,呈递绿头签讫,两排退出,在史馆画公事二件,兼进晨餐。归途泥潦纵横,骡车较胜于马车。
到家稍息,评阅馆员日记一册。余连次所下评议,闻诸君尚不以为非。看《通鉴?陈纪?宣帝》中之上。使齐之任城(浩)、河间(孝珩〔琬〕)二王得立,则齐必不亡;使周武舍其子而立弟齐王(宪),则文轨大同,不在隋而在周矣。天运、人事俱有之。
初七日晴。午前为次方师事,访王次篯殿撰不晤。饭后出城问吴雅初病。访惺庵,交去寄次师百金。又至医学堂访刘龙伯议堂事。看《通鉴?陈纪?宣帝》中之下。周主从容问译曰(郑译):“我脚杖痕,谁所为也?”对曰:“事由乌丸轨(胡注:王轨,盖赐姓乌丸氏)。”
宇文孝伯因言轨捋须事(胡注:孝伯何为出此言也,欲自求免死邪?然终于不免也)。按:胡氏分句误也。当以“事由乌丸轨、宇文孝伯”为句。因言者,译因言之也。下文它日帝托以齐王宪事让孝伯,赐死于家。盖宣帝既杀王轨,复托词齐王一案杀孝伯,以泄从前受武帝杖之忿。胡氏因误读而疑孝伯亦谗轨,冤哉!又突厥佗钵可汗,周人与之和亲,岁给缯絮锦彩,齐人亦畏其为寇,争厚赂之。佗钵益骄,谓其下曰:“但使我在南两儿常孝,何忧于贫!”
胡注:“在南两儿”,谓尔伏、步离二人所部分西北,皆南近中国(佗钵以兄子摄图为尔伏可汗,弟之子为步离可汗)。按:“在南两儿”,指周、齐二主,佗钵喜得其赂,戏以孝子拟之耳。观“何忧于贫”句可见。此其所以为“益骄”也。若如胡注,毫无语妙矣(此事在前卷,余所引正文及注皆有删节)。周武英哲,遗泽在人。天元嗣位,骄诞淫暴,任情妄为。曾不数年,上下暌离,莫有固志。杨氏乘之,反其所为,收拾人心,遂迁龟鼎。人第见杨氏得国之易,不知根苗已伏于宣帝在位时矣。
初八日晴。午后诣讲习馆。又至畿辅水利局与同乡议治鲇鱼沟水患。北运河受潮白、温榆两河及诸小河东流下游淤塞,遂从鲇鱼沟夺溜而出,北合港沟河,河身不能容,漫溢四出,淹没数十里(鲇鱼沟属宝坻)。北运下游旧河,已成淤淀,今年潮白河又决于吕遂镇(属通州,近燕郊),更在上游,若不开浚尾闾,近畿水害无已时也。王口口、徐季龙、荣锦堂相继来夜谈。看《通鉴?陈纪?帝》下之上。
初九日晴。内阁部院各堂官公折会奏升祔大礼,本朱子之议,兄弟异昭穆,安奉德宗神位于西穆,位列文宗显皇帝之次,与穆宗毅皇帝东西相向,诏从之。臣毓鼎恭递膳牌。午刻至大观楼,与赵子登、任觐枫食西餐。散后至新建劝工所一游(今日开市)。子登约为其友申穉甫诊疾。步行偕往。病为风热之轻者,有一医投以生大黄八钱,豆根一两,药已煎成,余急令覆之院中。又至大德通存起居注公款三千两。
初十日晴。评阅日记一册。午后诣讲习馆,出城在恒裕坐淡。毛稚云丈来辞行,托其携致次寅书件并酉儿定亲首饰。得东抚孙慕韩复书,摘录示次寅。看《通鉴?陈纪?宣帝》下之下、《长城公》上。隋文帝开国规模,迥与齐周不同,骎骎有统一之势矣。同馆某君日记,论北齐革厮役为县令事,谓厮役虽革,然不选用廉明之士,而仍以贵游子弟为之,吏治安有起色!其立论较余前说又进一层,深可佩服。
十一日晴。禹九借精舍请客,午集申散。出城至豫章学堂教育会学堂,在八角琉璃井,同治初年,外大父蒋子良给谏公寓焉,先君子赘于外家,生不孝于此,距今四十七年,街道皆非旧形矣。看《通鉴?陈纪?长城公》下。隋文帝下诏伐陈,分道出师,与苻秦之伐晋无异,而一成一败,盖晋无失德,上下同心,秦则世祖亲行,关中根本又未安定,与隋陈情势适相反耳。复次寅书。
十二日竟日阴雨。龚景张同年来谈,因皖省所得选举权为皖抚剥夺,欲控诸大理也。
晚饭后冒雨访刘仲鲁大理,见其子驹贤自华盛顿所寄家书并学堂功课分数,进学勇猛可喜,余之门人也。看《通鉴?隋纪?文帝》上之上。
十三日阴雨,微有雪意,颇寒。隽侄自常州来京考贵冑法政学堂。己亥见此子,今正十年,已长大成人,而七弟墓木拱矣,不禁痛哭。前室管夫人生辰拜供。饭后诣史馆,出城答拜毛稚云送行,因赴朗轩之约。发盛杏荪丈、陆申甫同年二书,均唁其西河之痛也。看《通鉴?隋纪?文帝》上之下。苏威请置乡正,治民间辞讼。李德林以为本废乡官判事,为其里闾亲识判断不平,今令乡正专治五百家,恐为害更甚。帝不听。未几,虞庆则等奉使吴东还,皆奏称,乡正专理辞讼,党与爱憎,公行货贿,不便于民。上令废之。德林曰:“兹事臣本以为不可。然置来始尔,复即停废,政令不一,朝成暮毁,深非帝王设法之义。”德林两说,皆今日之殷鉴。
十四日阴。评阅日记一册。晚,七点钟至德国使馆,赴汉文副使郝爱礼君(译音)之约,陪者为华尔君。日本伊藤博文公爵于十三日午前九点在哈尔滨火车站为朝鲜人洋枪所毙。
朝鲜同党凡五六人,皆就获。日本灭朝鲜,以伊藤为统监,其宗国之覆,伊藤实为之,朝人恨之次骨。此五六人者,拼死以报国仇,义士也。伊藤此行,实欲赴北京清理我国财政,中途而殒,有天意焉。
十五日晴。弟妇许恭人忌日拜供。午刻诣史馆,又诣起居注督催功课,归时不早,不克再到讲习馆矣。看《隋纪?文帝》上之下一卷毕。万宝常闻新乐而知天下将乱,国祚不长。
声音之道与政通,理数不爽。咸丰朝京师士夫皆喜昆腔,其音和雅雍容,故有中兴承乎之象。
近十年前乃变而嗜秦音,哀厉繁激,纯乎杀伐之声,有以知其非雅音矣。灯下随意看《耆献类征》宛平相国王文靖一卷。余尝请益于吾友顾亚蘧太史,亚蘧劝余专力本朝掌故之学,云:经学繁难,非中年以后所宜。公精熟《通鉴》,即史学之最有用者。若考沿革,订异同,则劳多而益少。诗文词章之学,只可陶情应世之求,不必更作传世之想。唯为昭代掌故学,博而多趣,实而切用,衍中朝文献之传,学莫大于是矣。余深服其言,唯余意尚欲兼治《戴记》,取钦定《礼记汇纂》而研习之。盖今日欧风浸盛,礼教衰微,不揣孱弱,颇思以守先待后自任耳。亚蘧又劝余作笔记,记三十年来朝野所见闻,补宫书之不逮。亦余平日之志也。
十六日晴。晨起谒振贝子,不遇。饭后偕袁先生至土地庙斜街玉丰花厂买菊,选细种五十盆,价钱四两五钱。又至敬节会一行。看《隋纪?文帝》中。叙太子勇见废始末几及五千言,历历如绘,问答各语宛然当时口气。喜而再三诵之。绶金借得南昌彭文勤公钞校《庆湖遗老集》,乃从天一阁所藏休宁汪氏古香斋本传录者。绶金以余曾两次校所藏钞本畀余三校,见之大乐,即日校勘一卷。为学之乐如是如是。又送来明经厂本《历代名臣奏议》半叶,十二行,行二十六字,纸板皆精,凡十九函,索价二百金。
十七日晴。再诣庆邸。饭后校《庆湖遗老集》一卷,补正讹夺极多。文中子弟子贾琼问息谤,曰:无辩;问止怨,曰:不争。可为要言不烦。
十八日晴,甚暖。饭后诣讲习馆。出城至医学堂。又至恒裕。偕润田赴大观楼晚餐。
看《隋纪?文帝》下。灯下校《庆湖遗老集》。北齐兰陵王长恭,为宗室名将。乐府有《兰陵王破阵曲》,即长恭凯歌也。《北史》、《齐书》、《通鉴》,均以长恭为王名,今见《庆湖集》兰陵王碑诗注语云:碑载王名肃,字长恭。足以补史之阙。作大兄书。
宝骏侄到京十七矣。余尚是己亥见之)
昔日孩童今长成,依稀予季旧形声。忽垂十七年前泪,席帽秋风入帝京(亡弟癸巳秋来应京兆试,年二十二,初见之顷,俨然今日神情也)。
十九日晴。午后诣史馆,车覆于西城根,幸无伤损,遂就近访景佩珂学士,面商翰林院改官制事。灯下校《庆湖集》一卷。管夫人忌日拜供。
二十日阴,微雨。政伯前辈、介臣同年过寓赏菊,因留午饭。饭后访禹弟,偕至琉璃
厂一游。在丰泰合拍一照,在有正书局买摄影本虞永兴《汝南公主墓志》草稿墨迹,乃长白景朴孙藏本。细玩笔法,乃知鲁公所自出,《座位》一帖纯用此志法也。毕氏经训觉有刻本,相传最精,余未之见,唯见戏鸿堂本,则神模胥失矣。看《隋纪?炀帝》上之上。《隋书》词藻之妙,不减孟坚,观于《通鉴》所录可见。
二十一日晴。一夜大风,落叶满庭,天气骤冷。约沈爱苍(新放黔藩)、延子澄、徐花农、姚石泉、谢鲁卿、顾渔溪、杨朗轩、杨荫北诸君赏菊,梅叟有弟之丧,未到。流连至暮始散。评阅日记一册。
二十二日晴。孝钦显皇后十一满月祭,辰正二刻皇极殿几筵前行礼(本传巳刻)。巳正,鹿中堂诣翰林院上任。散后访朗轩略谈。主人未出时,余据书案就笔墨临坡书半纸。傍晚,访沈雨人,未值。看《隋纪?炀帝》上之下。鸿胪寺,胡注:“胪音闾。”今人皆读卢音,若读作鸿胪(闾),反滋笑柄矣。又校《庆湖集》十叶。
二十三日晴。午后鲁卿来,偕谒荣相,酌办史馆事。内阁清查大库,得殿板书籍甚多,且有宋元本及钞本,不知何时所藏,或云前明即有之,自来谈掌故者皆不知也。其中关于史馆之书不下十馀种,因请荣相谕内阁移庋馆中。看《隋纪?炀帝》中。
二十四日晴。午初刻陆凤石协揆到翰林院上任。散后至六国饭店赴程伯葭约。出城在恒裕易衣冠往长椿寺行吊(梅叟堂弟开吊),复折而东,在大德通易便衣与朗轩久淡。申刻同赴顾渔溪前辈天福堂之约。车中看《隋纪?炀帝》下。
二十五日晴。孝钦显皇后几筵前祖奠,巳初一刻恭诣皇极殿行礼,巳正归。途诣翰林院,为新授职编修李榘江、孔殷宣旨。未刻在精舍请德使署书记员华根纳英、医官韩济京,季龙、觐枫作陪,畅叙而散。看《隋纪?恭帝》。大业十三、十四年,炀帝尚在江都,《通鉴》遽夺之,而以恭帝义宁纪年。当日时势固如此,究有不妥处,此唯有夹注纪年一法,而《通鉴》又无其例。世皆议唐高祖舍汤武而不为,无端奉一代王,以内同于莽丕,为不可解。不知自汉高征诛之后,由曹魏历晋、宋、齐、梁、陈、齐、周、隋,三百馀年,竟成一禅让之局。朝野习惯,视为固然,若骤行征诛,反启天下人疑骇。唐祖之为此,盖亦迫于时局耳。
布衣天子之局,直至明祖始再见。注引《隋书》,骨仪(长安留守)性刚鲠,有不可夺之志。
于时朝政浸乱,浊货公行,天下士大夫莫不变节,仪独厉志守常。介然独立。
二十六日晴。立冬。午后诣史馆,发官电致黔抚索新修《贵州通志》。散已傍晚。因赴怡园效述堂之约,半席先归。看《通鉴?唐纪?高祖》上之上。又思禅让之局(侯景明是乱贼,亦必依样行之),唐以后梁、周、宋、南唐又四见。直到末后诸儒之说大明,名分懔然不可犯,化此局者垂九百年,则宋儒之为功大矣。宋儒之教,尊君权,定民志,最有益于专制政体,故前明及我列圣,皆推崇程朱之学,以消犯上作乱之萌,大有深心妙用。自汉学家决其藩篱,近日新学家复力辟之,以开通民智为务,政府诸公乃亦从而和之。呜呼!余不忍言矣。
二十七日阴雨,夜大风,天明竟止。孝钦显皇后永远奉安东陵普陀峪,预传卯正二刻起杠,毓鼎卯正登车,辰初出东直门,在吊桥旁祥顺茶馆暂坐,同署诸公咸在辰正步至铁塔本署跪班处恭候。巳正梓宫始到,臣等皆跪送(西人之参观者,俟梓宫到面前,皆脱帽致敬)。
大队人马过后始步行觅车而归。是时并无大风,而彩伞、五色旗皆卷而缚之,易手举为肩负,以取轻便,其苟简怠肆,一无约束如此,以视西人,虽在看热闹场中犹不忘礼敬(并非酬酢行礼之地欲使我见之也,其心直以为礼当如是耳),实可愧也。午饭后补睡二小时,亦未看书。灯下评阅馆员日记一册,乃就寝。
二十八日阴。会客甚多。饭后诣讲习馆,事毕后出城赴新会馆李际唐太史(翘燊)之约,赶西城归。复王棣珊书。
二十九日晴。午后诣史馆,归途祝朗轩生日,晚饭后归。

己酉八月,云山别墅老柳忽生灵芝,一茎三秀,金光灿然。海棠盛开,重阳犹有馀艳。梅叟招饮索诗,喜而赋之文物开三晋,秋风见二难。金茎缘柳碧,玉蕊映枫丹。独得乾坤气,宁知霜露寒。
主人应有喜,意外获奇观。(力求苍老,以避纤冗。)
三十日晴。广德郑翔北观察(教慈)介门人何务滋来见,论事甚通达。饭后诣讲习馆,出城赴铁路公司,议决转运招股事。灯下评阅日记一册。
十月初一日晴,甚和暖。孟冬时享太庙,遣睿亲王恭代行礼,毓鼎陪祀,寅正二刻入庙门,为时尚早,至殿内瞻仰列祖神位,相度异日德宗升祔位次。卯正行礼,归途大风,抵家拥被补眠三小时。饭后访绶金于法律学堂,观其新得各书,宋本任、史注《山谷内外集》、元刻翠岩精舍本《元文类》最可赏(翠岩本文为文类最善本,见《钱警石先生文集》)。又有聚珍版《山谷三集》,乃刘惠民(康)评点本(刘不知何时人,其印章如此)。余服膺黄诗,所藏黄冈杨氏影宋大字本,过于精美,难以展读,乃以十馀金买此本,为随意卷舒之用。校《庆湖集》十馀叶。余从前所得太原王氏旧钞《元名臣事略》,余定为从元本传写者(署名《国朝名臣事略》,凡元帝王皆抬写),曾以校订武英殿聚珍本。今日晤陈士可郎中,始知王氏名云,字根石,湖北蕲水人,与翁覃溪、叶东卿诸老友善,借书互钞,多善本,然则此书果从元本来矣。(黄荛翁藏有抄本《事略》二部,其题跋谓皆照元刻传写,皆不免脱误。不知较吾此书何如?)余所得王氏钞校之书,尚有《唐史论断》、《靖康见闻录》、《大金吊伐录》、《宋季三朝闻见录》、洪玉父《西渡集》、韩子苍《陵阳集》。
初二日晴。午初诣史馆,未正诣起居注,皆因昨日为上冢之期,改于今日也。灯下评阅馆员日记一册。金雪生太史有改良人种一说,余深不谓然,加签驳之。
初三日晴。吴蔚若前辈之女许字熊经仲同年第二子,余与王胜之同年作媒。午初诣熊处,宴毕押盘入城,到吴处,因蔚老上陵,未设席待媒,仅其世兄刚甫相陪,吾二人各散归,不再出城矣。连日看《通鉴?唐纪?高祖》下之下,《太宗》上之上。小儿辈买小说《隋唐演义》,其序谓即著《三国演义》之罗贯中所作。余阅其叙次直率,无章法,无精神,去《三国演义》远甚,断非出罗氏一手。(如晋王谋夺嫡,与独孤后问答一段,直录史传原文,不易一字,成何演义?)
初四日晴。半日会客。己丑同年赵铸伯大令(金寿)来拜。饭后校《庆湖集》一卷,评阅日记一册。王君庆麟专治财政学,日记中补正西人斯密亚丹《原富》处甚多,确有所得。
去年陶兰泉惠兰两盆,当秋盛花不下五六百朵,今年则不发一花,兰犹是也,岂养之不得其道欤?但披丛叶不攒芽,力尽前秋数百花。好似人才要培植,专门何处觅田家(山谷与人帖云:檀敦礼惠兰数本,皆煜煜成丛,但不花耳,方送田子平家培植之)。
黎明地震,卧榻摇动,窗纸振撼有声。幸一震即止。
初五日晴。午前为延子澄学士写《仙蝶歌》长卷。先世父忌日拜供。饭后诣讲习馆。
出城至医学堂,与龙伯、雪樵、正甫议堂事。余意欲仿《畴人传》及《诸儒学案》体例,将古今医家起黄帝、岐伯,迄国朝诸名医,各撰小传,载其著述名目序例,并各家论断语,为《古今名医史案》,似是世间不可少之书,有功医学。龙伯出示《图书集成?中医术源流汇传》,乃国初人口口口所编。虽体例不若余所拟之详实,而用意正与余同。可见吾辈所设想者,昔人皆已计及,使人不敢复存师心蔑古之念。唯其书仅至明而止,尚可续以本朝诸家,
兼可扩所未备耳。诸君又欲出医报,雪樵略言义例,余深韪之。又至恒裕,遇何颂圻,邀至福兴居晚饭。作霖、珩甫来作半夕谈。
初六日晴。翰林院值日。在史馆略坐,事下即行。归寓写完诗卷。饭后校《庆湖集》一卷。访梅叟,为其解闷,读所作昌平纪游诸诗。
初七日晴。兰生族曾叔祖自南来,十年不见,遂作竟日谈。晚饭后写对七付。评阅日记一册。张太史(琴)专治动物学,于虫之形体化生剖析极细,然吾辈此学无所用,所谓“可怜无益费精神”也。看《唐纪?太宗》。余去岁复看《通鉴》,自高宗起至五代周,今又补阅至此,遂不再接阅。盖看此书已三遍矣,较之前二次,意见颇不同,然仍不能字字着实体量也。毕修宋元《续通鉴》,十年前曾看过,病其冗散难记,不能引人入胜,今则更无此日力、心力矣。拟接看《宋史纪事本末》,收温故知新之益。得盛杏丈书,并《汉冶萍图说》二册。
初八日晴。因明日有太庙差使,改史馆为今日堂期。午初即到馆,复阅大臣忠义传公阅本八册。通政使署侍郎周家楣列传纂辑详实,殊可观。又安陆县万成列传(满洲人,死粤匪之难)叙死事情节有精神。申初归寓,备酒肴请兰生先生。禹九,六弟,宽仲、赓莱、衡叔、孟楫、铭、隽六侄及宝惠咸预座,一家宴集,深足乐也。沈子敦侍郎《历代刑官考》云:警巡之职,盖汉中尉之所掌,循徼京师,前世无此官,始见于辽,曰警巡使(隶警巡院,有正副使),而志不详其所掌之事。金元仍辽制(增判官),金志言掌平理狱讼,警察别部。元志言领民事。此正今日警察之司。“警察”二字始见金志,疑日本“警察”之名即取诸此也。
余谓日本命名,未必知有《金史》,然可见凡新政职事,中国旧皆有之。新学小生,不知史书为何物,唯奉日本为师范,尊为开天辟地第一端。可胜浩叹!
初九日晴。巳正孝钦显皇后神牌回京,臣等朝服在大清门外跪迎,随人太庙升祔,午初二刻行礼归寓。校《庆湖遗老集》三卷毕。此本经此两番校正,十得八九,尚有两本俱缺字处,倘能更得善本,逐字补充,则大快矣。彭文勤钞本讹字极多,尚不如余藏本之善,文勤校改亦颇疏略,然余本误处袁本往往不误,借以改正不少,且有三处余本脱去一首或半首,今皆完全无缺,此则复校之大有益大可乐者也。酉刻出城,赴费芝丈福兴居之约。
隆裕皇太后还宫。文庙祺皇太妃,穆庙瑜贵妃、殉贵妃、瑨贵妃均在定东陵,不肯归。
监国命振贝子、泽公、继禄前往和解之。闻太妃及三贵妃有要求数款事,秘未能详也。最奇者,半月前外间即喧传将有此举,余斥为谰言,今果悉符所闻,不知其语何从传出也。
初十日阴。孝钦显皇后圣诞也。回忆去岁侍班情事,不禁雪涕。半日会客极多。午后徐、何、姚、顾、谢、杨诸公借精舍答余上月廿一日之局,兼饯爱苍,傍晚散。自初一日至今太白经天。看《续资治通鉴长编纪事本末》一卷,宋杨仲良编,共一百五十卷,事迹详备,排比分明,欲究北宋政治者莫便于此。余拟先看《宋史纪事本末》,再治此书。
十月初十日贞盦、梅叟诸君寻去岁之盟,公宴于三松精舍,兼饯贵州沈爱苍方伯草堂星采聚群贤,把酒西风又一年。造化有情吾辈健,园林生色菊花妍。朋游无过京曹乐,阳气先回小雪天(明日小雪节,天气甚暖)。好去黔州沈方伯,涪翁句律待公传。(爱苍见诗,即称之曰:此江西家法也。一语道破。)
十一日晴。小雪节。竟日狂风,甚寒,此年年公例也。评阅日记一册。看《宋史纪事》卷二、卷三、卷四。午桥同年革职,以陈夔龙代(袭侯李国杰劾其在陵照相、乘轿,以行树作电杆)。北洋二至好,一薨一罢,深觉怅然。
宛平陆静山蹈海哀词(静山名仁熙,诸生,申甫同年长子)

男儿不死死当明,一命羞从牖下倾。东去鲁连徒诳语,南浮屈子竟同情。蛟鲸辟易干霄气,蛙黾惊喑坐井声。愿鼓怒涛乘白马,海疆为国作干城。(颇有奇气。)
十二日晴。写复陆申甫、袁秉道(〔眉〕秉道寓成都华兴里第十七号)、魏少牧信,又复次寅夫妇信。删改《云南地志》一卷(昭通府)。
十三日晴。巳初至顺直学堂赴万国教育会,偕朗轩访馨斋,饭于东兴居。未刻诣讲习馆,与同事草定馆章。看《宋史纪事》卷五、六。
十四日晴。吴蔚若、姚石荃、沈子敦三侍郎相继来谈。敦老专门法家学,现编辑《历代刑法考》。余久思编《历代中华财政考》,与敦老用意颇同,然非破除两三年工夫,摒除他务,不能成也。
十五日晴。午初诣史馆,未刻诣起居注,申刻至电灯公司赴同乡诸公之约,头眩先归。
申初二刻月食,酉正三刻复圆,月尚在地平下,中国不见也。史朗存表弟自南来。
十六日阴。督学局长蒯礼卿前辈约茶会。巳正诣局,旅京各监督皆到,蒯局长议决数事,余亦有提议之事,旁有记录员略记所言。午正散会至东城赴吴蔚老之约。申初出城,至医学堂特别会,李嗣香、周政伯、朱艾卿、钱新甫、龙子恕诸君皆到,议办医学报,每月二期,余拟推刘龙伯为总经理,杨正甫、周雪樵二教习为主笔,余与诸君辅之。医学昌明,此报其权舆矣。狂风怒起,马不能前,上灯归寓。看《宋史纪事》卷五至卷十。一夜大风如吼,有翻江撼山之势,心悸几不能眠。
十七日风势稍杀,然寒威犹逆倦也。巳正与周、田二公在荣锦堂宅会齐,偕谒荣相,商请整顿讲习馆办法。荣相以将去官为辞,诸君俟新掌院到任妥商可也。余又面陈起居注公事。归寓闻寿州师相辰刻薨逝,不胜骇痛。溯壬午秋闱至今二十八年,幸存座主,白发师生,情谊特挚,乃山颓梁坏,遽萎哲人,此后吾将安仰哉!约朗存表弟及刘子静过寓午饭。中表暌违十一年矣,谈别后事殊畅。禹九弟适来,傍晚始散。看《宋史纪事》卷十一、十二、十三。灯下校《元名臣事略?阿术传》(苏氏全采汲郡王磐所撰庙碑,文极雄奇有声色)。姜颖生约松筠庵夜饮,辞之。
十八日晴。先妣生辰拜供。午刻吊寿州师,抚棺痛哭。诏赠太傅,谥文正,可谓名称其实矣。遗折乃师于十五日自撰,在平日杂记簿中起草,自首讫尾皆以小行楷书之,遇抬写处则正书,无一字苟且。师生平得力敬慎二字,临殁前一日,犹能神明不乱,心气不散,若此非真有学问涵养,不能强致也。毓鼎与诸公同阅,咸钦叹不置。因候天使朗贝勒奠酽,与铁尚书静谈一时许,至未正始行。至北城祝希文叔岳母六十正寿。又访凌润台京尹久谈。看《宋史纪事》卷十四、十五、十六。连日看《礼记?檀弓义疏》,寻绎礼意,醰醰有味,恨读此书之晚也。然日力尚有馀闲,及今专意求之,犹可稍增学识。处卮言日出之秋,砥柱将颓,妄思以藐躬维持礼教,守先待后,与有责焉。更漏三下,风声自空而来,特识此以自奋。
十九日晴,大风。午初诣史馆,申初始归。看《宋史纪事》卷十七至卷二十。灯下写应酬八件。闻定东陵主位犹无归志,隆裕皇太后两次召对枢臣,监国已五夜不归邸矣。
二十日晴。午后诣讲习馆,出城访聂献廷(新放云南昭通府)。看《宋史纪事》卷二十毕(此卷纪契丹盟好特长)。韩魏公条陈代北事宜,谓“新制日下,更改无常,监司督责,以刻为明,使邦本困摇,众心离怨”,语意甚切。又谓:“为陛下谋者,必曰自祖宗以来,因循苟且。治国之本,当先聚财积谷,募兵于农。此则大误。”数语非也。岂有治国不当聚财积谷者乎?又谓:“遍植榆柳于西山,冀其成长,以制蕃骑。河北诸州筑城凿池,置都作院,颁弓刀新式,置河北三十七将,使敌见形生疑,尤为庸儒。”然则与敌盟好之后,边备可听其日弛,不当谨修乎?一修边备,即为启衅乎?大率宋代承平日久,为大臣者,皆持老成安静之见,以不生事为长策。甘守积弊,陈陈相因,略有建树,指为多事。此等习气,虽韩、文诸公亦不免(后来朱子亦目韩文、诸公为守旧,而不以安石为非)。宜神宗厌其迂旧,一
得荆公,适副其平日有为之志,君臣契合,遂不可解。故论当日时势,谓新法奉行不善则可,责荆公坚僻不虚心则可,谓法度不当更张,国家不当言富强,则不可。(戊戌之用康、梁,其情势亦如此。)
二十一日晴。午刻祝三兄生日,便服面后至利仁养济院查看私塾。又访润田,即坐其店中小楼改削商会公廨记一篇。诣孙文正宅,与方希伯酌排讣告。灯下随意看《华制存考》(即从前之《谕折汇存》所改名)中所刊《国朝名臣事略》一卷(百文敏〔龄〕、金尚书〔光悌〕、戴简恪〔敦元〕、董文恪〔教曾〕、阮文达〔元〕、戴文端〔衢亨〕。董文恪(教曾)以探花编修直军机处;阮文达以云贵总督留京,主道光四年会试,皆异事。近年新章准编检充军机章京,举朝不知其有故事也。读毕归内室,见闺人率儿妇针黹未倦,复检《五代史补注?张全义传》读之。注中所采笔记甚详,过于正史两倍。此书余剧嗜之,谓与其看无益之小说,不如看此注,其趣味胜于看小说(凡唐末五代宋初之杂史说部搜采殆遍,真大观也。能看此一书,不啻尽看唐末五代宋初书)。
二十二日大风,天气昏黯。聂献廷来久谈。献廷有七十八岁卧病老母,专以道员记名而放云南昭通府知府,唯有开缺归候补道而已。愚谓朝廷遇此种人员,应许其陈情,再交该管本衙门核实,令同乡京官出具有若干岁老亲印结,然后加恩酌调近省可迎养之缺,亦孝治天下之仁政也。午后督铭、骏检点所藏字画登簿收藏。梅叟来夜谈,为酌改诗句。看《宋史纪事》卷二十一、二十二。真宗时左承天门所降天书,明是王钦若辈伪造。然其书中有“付于眘”、“九九定”二语。“付于眘”者,南宋时,高宗以天下付于太祖子孙孝宗也(孝宗正讳眘)。“九九定”者,北宋九主(太、太、真、仁、英、神、哲、徽、钦),南宋九主(高、孝、光、宁、理、度、瀛、端、昺),恰符二九也。世间人事,往往暗逗天机,有如此者(若或使之)。
二十三日晴。午刻赴袁珏生约。上灯始归。看《宋史纪事》卷二十二、二十三。寄陶兰泉书,索公善堂借款,托子静带。
二十四日晴。巳初刻,国史馆正副总裁鹿相国、林侍郎到任,余及满提调松(茂)、文(增),蒙古提调及鲁卿陪坐。两总裁去后复驰至翰林院,巳正三刻,元和陆协揆到掌院任,略坐即去。归途到东邻春茂之容曹处贺娶子妇,喜饭后出城,至吴雅初、李淑岩、陈孟孚三处贺婚嫁喜。看《宋史纪事》卷二十四、二十五。宋代宫闱之事,大臣皆得与闻。如王文正、吕正惠、吕文靖,遇大事极能匡正。此家法之最善者,犹有周官太宰遗意。穆宗妃嫔廿三日戌刻还宫,盖迫以不得不归也。闻先朝老太监及妃嫔处服役内人皆奉隆裕皇后懿旨,谪守北海。灯下作上直督保护森林公呈。
二十五日阴,微雪。午后诣讲习馆,出城至恒裕一行。看《宋史纪事》卷二十五、六。
灯下修改《云南地志》开化、东川二府。买《皇明名臣言行录》。前编二卷,共五十五人,弘治间丰城杨廉纂。后集二卷,共四十八人,嘉靖间海盐徐咸纂。前编始中山武宁王徐达,终尚书余肃敏公子俊。后编始侍郎章恭毅公纶,终敬斋先生胡居仁。此书世罕传本。此犹是前明原刻,大字仿宋,殊可爱。体例悉宗朱子《八朝名臣言行录》,而裒辑精善有法,则远逊之。朱子所采录各条,皆有益于齐治之道(后人议其不当列王荆公,不知此正朱子识见闳深处,迥非腐儒所解)。此则墓志行状,多虚誉评赞之词,非特不能望朱子,并不逮苏氏《元名臣事略》。唯宋元两编之后,不可无此编,又为人间少见之帙,亦澄斋架中秘笈也(计八册,价银二十两)。大风终夜。
二十六日阴,风一日未息。午刻诣史馆。又至董吉甫处祝叔岳母生日。又访陶斋未晤。
归已上灯,寒甚。以银元五圆,买石印《西岳华山碑》三本。此碑流传天壤者,只此三本。
昔人定长垣本为第一,四明本第二,华阴本第三。今皆归端午桥制府宝华盦中,可谓千古奇福。制府复付印以饫同好,余乃并得之,虽非原拓,其亦足以自娱矣。三册题跋均富,华阴体尤精美,一无恶札。就灯下字字读之,尽三册。漏已逾子夜,乐而忘寝,几不知窗外北风
狂啸,凛寒颤人。书生嗜旧学,其味如此,非门外汉所能喻也。别有宋拓不全本,旧藏金寿门处,嗣归马氏小玲珑山馆,展转入顺德李仲约侍郎家,侍郎下世久,不知后人尚能葆守,如朱少河(锡庚)之于笥河先生否?二十七日晴。巳刻周、熊、田三君来寓,偕谒新掌院元和协揆,陈明讲习馆事,余复陈起居注事。午饭后修改《滇志》镇沅、镇边二厅。申刻至大观楼赴觐枫、贡珍之约,子登在坐,畅谈。八月间,内阁修大库,搜出宋元镌本及钞本旧书不少,大约胜朝所存。又有北宋写本玉牒残册,当是金破汴梁时辇运而来者,尤为人间稀见之物。据此则库尚不止明庋矣。
自来考古家从未著录一语,则以阁库非寻常所可入,又万不料此中乃有藏书也。今皆为学部捆载而去。余特识于此,以存故事。库又有自国初至今殿试策,几及三万本,凡名人之策皆在焉。中翰诸君各择其著名者藏之(如刘文清、朱文正、翁覃溪、洪稚存之类)。惜余知之已晚,不及向诸君索赠也。
二十八日晴。元和协揆枉谈。上元徐太史(潞)介师葛来见。午刻践陶斋之约。余预约吴向之参议(廷燮)会于陶斋寓,共商编纂光绪一朝政事记(尚未定名),请向之先定体例。余承乏史馆,凡廷寄奏折列传,皆可借钞,从事编纂,莫便于此时。向之熟掌故学,同志尤难得也。今年上海朱太史(寿彭)辑《光绪东华录》已成书,仅据邸抄掇拾而为之,辅以盛侍郎所藏之洋务编,其书疏略特甚,政事皆不具首尾(事之下部议者,其复奏折往往不发抄。朱君不能得原折,故徒有建议而无决议)。舍史馆而编《东华录》,犹弃山而聚铜也,无怪乎不成片段矣。私家不可作史,此编体例,当仿李仁父《长编)及明人《皇明从信录》、《嘉隆闻见纪》诸书。看《宋史纪事》卷二十七、八。东坡墨迹《寒食诗》,在已故宗室伯憙祭酒(盛昱)处,《括耳帖》在陶斋处,《烟江叠幛歌》则在余处。
二十九日晴。安徽盱眙令林勋甫(焜)来见,携交季申兄信件(林文忠之孙)。饭后祝季龙太夫人生日。访王胜之同年(住茄子胡同,与吾相距不百步)。近邻多熟人,不患寂寞矣。灯下修改《滇志》广西州。得次寅书。顺天府据呈代奏已故户部尚书立。山、内阁学士联元在宣武门外自行捐建祠宇,奉旨依议,钦此。(城内非特敕,不得建祠。)
三十日阴。午初刻诣孙文正师灵前。壬午科北榜公祭,徐尚书奠酒。国史馆提调、总纂、纂修复公祭,余奠酒(王午北榜在京者,一尚书,二总督,二侍郎)。至恒裕午餐,赵子登邀文明茶园观剧,余不入戏场期年矣。上灯归寓,嗣香前辈来议兴办近京水利,余力任之。偕至东邻赴范孙前辈局。与张燕谋京卿论开平矿务,议不合而散。夜,又大风。
随意检阅朱子《八朝名臣言行录》,征引书籍,博而且精,皆有实用,迥非元明两录可及。余平生师法,唯在此书,行己立朝,庶免陨越。
十一月初一日晴。延刘龙伯为儿妇诊疾。午刻诣史馆,未刻诣起居注(朔望貂褂,不挂朝珠)。出城至花农前辈处贺喜,归寓已灯设矣。写应酬屏对。看《宋史纪事》卷二十九庆历党议。此卷甚长,仁宗中叶朝局尽于是篇。以银八两得香山公画松折扇,甚可宝。
初二日晴。先考生辰拜供。午刻至吴蔚老处贺娶儿妇喜,佘为傧相。又至王劭农、钱新甫两处贺喜。因儿妇临产患病颇重,亟归。
初三日晴。午后诣讲习馆。看《宋史纪事》卷三十。元昊拒命,宋竭全力以备一隅,竟不得志,固由兵弱,亦灵夏地势荒险,饷援不继,敌能时出抄掠,而我不能深入也。又况主客异势,蕃汉异力,尤难取胜图功。韩、范屯兵筑砦,布置周密牢固,使敌敝而求和,已自不易。记余前论曾有轻韩、范之意,局外发议,未悉艰难耳。
初四日晴。山东知县陈绍舟(赓濂,山西洪洞人)介张哲夫来谒。午刻至嵩阳别业已卯科公请余绶屏、李木斋二同年,酉刻始散,赶西城归。梅叟来夜谈。儿妇于亥正三刻生男,是为吾第三孙。十馀年来,妇孺平安,子孙繁衍,实叨天地祖宗之佑,凉薄曷足当之!唯有一心为善,竭力救人,仰报福贶耳。昨日恭上隆裕皇太后徽号,毓鼎蒙恩加一级(文官四品以上,武官三品以上)。
初五日晴。刘嗣伯来畅谈,谓今日时势,非建立藩镇不能存中国,中国存而满洲国家自立拱卫不拔之基。余素蓄此见,乃为嗣伯道破。而今之政府,偏以中央集权为得计,举疆吏之兵权财权而尽收之。不观夫象棋乎?对面者出全力以将军(棋家用于取其帅谓之将军。
将读平声)。将子既亡,虽有车、马、炮、兵,举归无用矣。余又尝谓谘议自治,务张民权,是策也,利用中国,而大不利于满洲政府。东洋留学生群倡自治,将以行其排满革命之政策也。满洲政府乃亦从而主之曰自治,曰自治,斯亦奇矣。未刻,率起居注司员公祭孙文正公。
祭毕,诸君觞余于宗显堂。傍晚,在大德通暂坐。戌刻赴杨味云、翰西昆仲六国饭店之约。
初六日晴。宝震生日。小孩洗三。午后诣史馆。车中携《宋四朝名臣言行续录》,乃李幼武编辑,看赵忠简一卷。多载高宗自述之辞,忠简从而颂扬将顺之。此与忠简言行何涉?载之适形其谀(他卷谱多如此。君骄臣谄,气象殊不佳)。精粹不及朱子前编远甚(不著所采书名,亦是一失)。梅叟以三绝句相贺,次韵酬之。
初七日晴。和暖大似南方。姚石荃来作半日谈。午后修改《滇志》景东、蒙化二厅。
傍晚至东兴居赴亚蘧约。散后在大德通与石荃、朗轩、亚蘧剧谈。石荃述泰州学派及长清惨祸始末甚详(别记),因论时事,余谓古今来千变万化之局,皆在《资治通鉴》一书,而《唐纪》为尤要。宰相能贯通此书,其经纶手段必有异人处。
初八日阴,大风。宝惠生日。巳初刻谒振贝子畅谈。又谒元和师相,商拟募赈公电(江南北水灾)。饭后诣讲习馆,头晕困倦,归卧一时半。看《宋史纪事》卷三十一、二、三。
初九日晴。午刻至福全馆赴梅叟之约,与陶斋畅叙。人皆谓馆肴甲于京师,不虚也。
看《宋史纪事》卷三十四、三十五。夜,作字颇多。余尝爱司空表圣“棋声花院闭”句。院宇寂静,闻声而知室中有人。意境至为微妙。东坡乃衍为四言诗云:“五老峰前,白鹤遗趾。
长松荫庭,风日清美。我时独游,不逢一士。谁与棋者,户外屦二。不闻人声,时闻落子。”
清幽静妙,真得味外之味。然总不如项斯诗句云:“蒸茗气从茅舍出,缫丝声隔竹篱闻。”外面不见一人,其中却藏无数人。用意之幻,至于如此。
初十日晴。冬至节。未刻陆掌院莅讲习馆,余往支应。酉刻直隶同乡公请陈筱帅(主人只三四品以上),借座徐菊老东四牌楼五条新宅。余所言公事为水利局、农工学会、医学会;私事为宝惠北洋督练差。夜归月色甚佳。
十一日晴。午后访杨少泉,祝吴雅初生日。看《宋史纪事》三十六、三十七(安石变法)。灯下作复季申四兄书,托林勋甫带。
十二日晴。会客甚劳。未刻至宗显堂赴黄少霁之约。酉刻至湖广馆赴荣锦堂之约。买明刻《世说新语鼓吹》(凌蒙初刻),因世所行皆王元美删补本,特取足本刻之,上方并载各家评注。余以其旧本收之。
十三日晴。午刻诣史馆。未刻诣讲习馆。宝骏生日。
十四日晴。巳刻政伯前辈来,偕谒陆掌院,面陈讲习馆公事。至灵清宫为林勋甫送行,未晤。澜笙六太爷来作半日谈。傍晚出城至授经宅赴陈松山前辈、王口口同年展览会之约。
诸君各以所得旧书互赏。余亦携亭林辑录《修文备史》钞本夸示诸君,咸赞羡不置。授经新得元刻《道园诗稿》,只三册,费银壹百两。书虽精,价亦昂矣。归途月色皎如。宝瑞臣携宋游丞相(似)所藏《兰亭》三种,一,五字未损本;一,桂林本;一,续时发本。原系十种题签,以十天干别之,今只存此三种,第一种最旧,续本毡蜡最精(续名觱,甚新奇。取《诗》“一之日觱发”为字)。游忠宣均有题语,翁覃溪各书跋考订,末附陆司议《兰亭》五言诗,乃游相所镌,精神在海宁陈氏渤海本之上(渤海本余有之,精采已冠一世矣)。合装为一卷,合肥龚景张以千金得诸沈氏,今索价三千金,徒劳展玩而已。
十五日晴。吉甫来,面索书楹联两付。午刻诣史馆。出城祝顾梅良法部太夫人寿。体惫特甚,归卧太息。王扞郑太守以石印敦煌唐迹三册见贻,钩稽理董,煞费苦心,车中尽读之。接济南电,次寅弟摄夏津令篆,邑隶。临清州,似是大县也,闻之殊快慰,灯下作书贺
之,并赠以花管羊毫十支及各件,托王宝廷带。复曹亲家书,交仲衡带。吴筱岩先生闻母病,急装南旋。
十六日晴。会客十二人,苦矣哉!迪孙族叔(名彦嘉)自汴来。陈松山前辈专来索观余藏旧钞各书。借《修文备史》四册,《陈忠裕公未刻稿》(卧子先生)一册而去。饭后至医学堂公议医报事。接到长芦张都转公善堂捐款库平二百五十两。灯下作江南北水灾募赈捐启。
十七日晴。约起居注耆广穆增诸君来寓,交派各事。午后临帖,写大斗方三幅。姚石荃侍郎以尊人伯兰先生年谱写本见示,展读一过。先生讳文馥,讲学于丹徒、泰州、扬州,以明诚为宗旨,会通儒释,去私存诚。门弟子自远而至,著籍者二百五十馀人。至光绪甲午始殁,门人私谥曰元懿先生。其学侣为李龙川(号晴峰,仪征人)、张积中(字石琴,仪征人),皆师周太谷(名星桓,石埭人)。以三教同源为派,其学每能前知。从学者甚众,有北张南李之目。张先生讲学长清之黄崖,维时捻匪正炽,山东人谓其能前知山,群依之以避劫,富室尤多,遂成村邑。有抚署差官往村索赃不遂,衔之,乃以开会谋反讦之巡抚阎文介。阎信之,遽发兵往剿,张先生阉家自焚死,村民万馀歼焉。长清令宛平陈伯年(恩寿)以计活妇孺六百馀人。山东官吏遂以平匪开保邀上赏。时同治丙寅岁也。数年,四川乔侍御(树枬)
疏陈黄崖一案冤惨状,乞平反。事下东抚,不得直。乔乃张氏门人。陈大令之子冕,癸未科状元及第,识者谓活人之报云。
十八日晴。写斗方一幅。午后诣讲习馆,傍晚出西城,赴王季樵前辈之约。
十九日阴。昨夜彤云密布,雪意甚浓,黎明乃变为大风,天地为之昏惨。午初刻贺黄慎老嫁女之喜,余与陈梦丈为媒。祝王保师生日,致祝敬二十金。余自师罢官后,岁奉八卜金为薪米资,聊以报知遇耳。又入城贺吴子清娶儿妇喜。寒霾不可耐,亟驰归。车中仰观天宇,浩叹不尽,殊非好气象也。看《宋史纪事》卷三十七、八、九。张天如论元丰官制曰:昔之流品甄别,今之流品混淆。昔之官品难于进,今之官品易于高(此二语尤洞中膏盲,若为今日而发)。昔以一官治者,今析为四五。昔以一吏主者,今增为六七。然则元丰官制,徒冗官多事,于治无益也。小人更制,但知利己,宁识治乱!入主不先急人,而唯法之务,未见其能理也(节联前后文)。何其深切著明,洞见古今乃尔。天如信未易才也。
二十日晴。汉阳万印楼太守(昭广)介林耀亭来见。其尊人欣陶观察系癸巳同年。
梅叟为其殇子立嗣,喜筵宴客,余往贺,午面后始行。暂诣讲习馆,少坐即出城贺谢鲁卿嫁女喜。归寓易便衣至陈梦陶丈处合请午桥同年,张振老、于晦老、英缉臣、宝瑞臣、刘仲鲁、何梅叟作陪。看《宋史纪事》卷四十。夜复大风。
梅叟立嗣孙生七月矣,次梅叟初五日见贺诗韵贺之文孙式谷补风诗,奚羡随园诞阿迟(袁简斋晚始得子,名曰阿迟)。丰下英声饶福相,郎君当值太平时(余以剥复之数推之,三十年后戊辰、己已、庚午间中国当复强。吾老矣,正郎君壮盛时也)。
珠冠绣褓喜临门,博得春颜一笑温。闻道小星添柳宿,会看鹤子次生孙(哲嗣浙生,以无子,新纳妾)。
二十一日晴。拒客半日,聊资静摄。午后访李符曾世兄,偕李嗣翁、陈华甫至龙树院踏勘工程,将占为农学会场。先是,杨文敬将以万金辟园造屋,为广雅相国平泉别业。甫经营而文敬薨。旧屋已为匠人拆毁成平地,相国亦谢宾客,瓦砾场几无人过问矣。吾辈拟竟其绪,作直隶公产,以继万柳堂之后。在公善养济院茶憩,兼观工艺。访耿伯齐未值。至嵩阳别业己丑月团作主人(余与绍仁亭、王爵生、熊经仲),同年到者三席,尽醉而散。元和大拜,南海升协揆。看《宋史纪事》卷四十一。昔人皆议熙宁开边之失。余谓熙河湟洮诸州,
本中国土地,陷于吐蕃,神宗收复旧疆,以断西夏右臂,自是英武举动,王韶亦不愧边才。
宋臣畏生事,以安静姑息为政策,反以雄才大略为贪功。此宋之所以积弱不振也。
二十二日晴。会客甚多,精疲力尽。去年次寅曾劝余少见客以节劳,然苦于不能行也。
饭后写大斗方一幅,临元延佑本《归去来辞》,纯用北海法以仰规大令,坡书至此,蹊径弥高,考其年,正在岭外刊落声华敛气归神时也。倘能专心习此一二年,庶几渐窥元悟耳。
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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