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 要:南宋定都杭州之事,历来多有争议与贬词,许多学者把南宋定都杭州视为偏安的标志。对定都杭州之事,应该历史地、辩证地评价。不少学者忽视了杭州经过唐宋数百年的发展,至北宋,已经成为“东南第一州”的事实。从当时形势看,这是南宋选择都城的最基本因素之一。
关键词: 南宋定都杭州基本条件
作者林正秋,杭州师范大学教授、杭州古都文化研究会会长(邮政编码 310012)。
一、北宋杭州的迅速发展
杭州的正式建置始于隋开皇九年(589),次年州治从余杭县迁至钱塘县(今杭州市),州城仅36平方里。钱塘县,是杭州的前身,始置于秦朝,县治在武林山麓,人称山中小县;隋朝,迁州治于今杭州城南钱塘江边凤凰山麓平原上,与江南运河相邻,成为今日杭嘉湖平原的重要城市。这为杭州城市的发展提供了良好的环境。经过唐代的建设,杭州已成为“江南大郡”,再经过五代吴越国近百年的建设,至北宋,已被誉为“万物富庶”的“东南第一州”。
吴越国以杭州为首府,对杭城的建设作出了很大的贡献。首先是两次扩大杭州城区的范
吴越国的两次扩建城区范围,使杭州城开始从今城南钱塘江岸向北扩伸至武林门外,与江南运河南端终点一带码头接轨,成为附近诸州县的物资集散交流中心;向西延伸,靠近风景秀丽的西湖。经过两次扩城,杭州的平面是“南北展、东西缩”,形状酷似腰鼓,故人称杭州为“腰鼓城”。
(一)北宋仁宗誉杭州为“东南第一州”
(二)城市人口的增加
隋朝刚废钱塘建置杭州时,据《乾道临安志》卷1《户口》载,户仅15380,到了北宋崇宁年间(1101-1106),户数对已为隋初的十多倍(见表1)。
表 1

据《乾道临安志》、《宋史·地理志》资料制表。
表 2
杭州 |
主户 |
164293 |
客户 |
38523 |
苏州 |
主户 |
158767 |
客户 |
15202 |
越州 |
主户 |
152585 |
客户 |
303 |
建康 |
主户 |
118579 |
客户 |
49865 |
从此表可见,唐宋时期杭州人口的迅速增长。这种人口的增加,与江南其他大城市相比,杭州户口数已名列前茅。今以元丰三年(1080)编撰的《元丰九域志》所记录的四大城市资料为依据比较(见表2)。
从表2可知,北宋元丰年间(1078-1085)杭州的户口数为四大城市之首。据《宋史》卷88《地理志》载,北宋崇宁年间(1101-1106)户口数字与元丰年间大致相等,户数达203574,口数达296615。
由此可见,在南宋定都之前,杭州是江南人口数量最多的州城。
(三)繁荣的城市经济
随着江南运河的通航,杭州成为南端终点,使杭州日益成为钱塘江两岸的货物集散最大的州城,促进了杭州城市经济的发展。
中唐以来,杭州逐渐成为江南丝织业的中心。至道元年(995),北宋王朝在杭州设置“织务”,专门管理与收购本州及附近州县的丝织品。每年收购绢数高达25万匹,占浙东七州的三分之一强。《咸淳临安志》载,北宋熙宁十年(1077),杭州及其所属九县的夏税是:纳绢95831匹,绸4486匹,绫5334匹,绵54000两。崇宁年间,宋徽宗曾命童贯置造作局于苏、杭,仅织绣工匠即达数千人,可知规模之大。雕版印刷,杭州也居全国之首。据清代学者王国维《两浙古刊本》统计,“监本刊于杭者,殆居大半”。哲宗时,福建商人徐戬在杭雕印《夹注华严经》等佛经,运往朝鲜等地发售,获利甚厚,后被杭州知州苏东坡所禁。元丰三年(1080),朝廷专门下了一道圣旨:“诏以新修经义付杭州镂版……禁私印及鬻之者。”除此之外,酿酒、造船、制扇等业都很发达。苏东坡说“天下酒官之盛,未有如杭者也,岁课二十余万缗”。与北宋东京开封府、西京(河南府)、南京应天府、北京大名府相比,杭州的酒课额超过了它们,名列第一。今据《文献通考》卷17资料列表(见表3)。
杭州的城市商业也十分繁荣。据《宋会要辑稿》载,熙宁十年之前,杭州每年商税12万贯左右,当年商税高达183800多贯,超过了江南大城市江宁府(今江苏南京,57283贯)、成都府(171630贯)、广州南海郡(68695贯),还超过了东京、西京、南京、北京等税额。
(四)交通运输的发达
钱塘江与江南运河航运的发展,是古代杭州社会经济繁荣的最重要因素之一。左江右河,成为杭州航运的基本格局,促使杭州成为江南重要的水运中心与对外交流中心之一。这为保证京都的物资供应创造了有利的条件。
钱塘江的航运,经过隋唐时期的发展,至吴越国时,钱塘江“舟辑辐辏,望之不见首尾”。明人田汝成《西湖游览志》卷2《浙江胜迹》载说:“杭之为郡,枕带四海,远引瓯、闽,近控吴越,商贾之辐辏,舟船之骈集,则浙江(钱塘江古名)为要津焉。”钱塘江杭州段更为繁荣,苏东坡为杭州地方官时,曾建议开凿石门运河,以疏通江运。他在《乞相度开石门河状》中说钱塘江上游两岸“自衢(今属浙江)、睦(今浙江建德)、处(今浙江丽水市)、婺(今浙江金华)、宣(今安徽宣城)、歙(今安徽歙县)、饶(今江西波阳)、信(今江西上饶、贵溪一带)及福建路八州往来者,皆出入龙山(渡)”。
由于钱塘江航运的繁忙,船只的往来必须掌握钱塘江潮水涨落的规律,才能保证航运的安全与畅通。北宋至和三年(1056)八月,朝廷将作监主簿兼监浙江税场的官员吕昌明重新制订《潮涨潮落时间表》,公布在码头。这个潮水涨落时间表,是世界上最早的候潮表,比英国伦敦桥的潮水涨落表还早150多年。此表分春秋、夏季与冬季三表,资料十分珍贵,保存在南宋
江南运河的漕运也十分繁忙。在杭城北部武林门外,即今湖墅一带,就是运河大小码头
(五)“山水之美名天下”
唐代大诗人白居易为杭州刺史时,对西湖的保护与利用开了个好头。他不仅筑堤防旱,解决了杭州附近数十万亩农田的灌溉水源-正如他自己在《别州民》中说:“唯留一湖水,与汝救荒年。”而且又美化其中孤山一带的景观,使其成为游览景点。这促使西湖除单一水库功能外,逐渐增加了游览功能。经过五代吴越国的疏治,景观日益增多,使游览功能得到了进一步的强化。故北宋初文人潘阆撰写了《酒泉子》词十首,赞美西湖景色,清新流丽,多有佳句,一时盛传。今举两首:《酒泉子》之四:长忆西湖,尽日凭栏楼上望。三三两两钓鱼舟,岛屿正清秋。 笛声依约芦花里,白鸟成行忽惊起。别来闲整钓鱼竿,思入水云寒。这首词,潘阆居高临下,从楼上将焦点聚集到远处的渔舟。上阕描写了西湖的静景:渔舟、岛屿、芦花和栖息的白鸟。而下阕却侧重描绘动景。以动衬静,动静结合,有声有色,构成了全息立体的画面景色。苏东坡十分欣赏这首描绘西湖景色的词,相传他还亲自将其书于玉堂屏上,以求常见与欣赏。
《酒泉子》之八:
长忆观潮,满郭人争江上望。来疑沧海尽成空,万面鼓声中。 弄潮儿向涛头立,手把红旗旗不湿。别来几向梦中看,梦觉尚心寒。
这首词的上阕是描绘观潮的热闹场面,有点视觉与听觉的效应;下阕是赞扬弄潮儿的勇敢胆量与高超泳艺。它反映了杭州人中秋节观潮的特殊习俗,使人有身临其境的感觉。
天禧五年(1021),杭州知州王随在《放生池记》中称赞西湖说:“宝刹相望,绕岸百余寺,烟景可爱,澄波三十里,实‘二浙’之佳,一方之上游也。”北宋时期对西湖疏浚治理功绩最大的是苏轼(1036-1101)。第一次任杭州通判(第二把手)是熙宁四年(1071)十一月,这时他才
综上所述,北宋杭州经济与文化的迅速发展,是南宋选择都城的最重要的条件之一。
二、“靖康之难”,宋室南迁
北宋自王安石变法失败后,朝政日趋腐败。哲宗病殁,徽宗赵佶(1082-1135)继位,国势更是江河日下。徽宗在位二十五年(1100-1125),穷奢极欲,不理国事。佞臣蔡京、童贯、王黼、梁师成、李彦与朱“六贼”专权用事,结党营私,货贿公行,荼毒生民。
(一)“靖康之难”与北宋覆灭
徽宗奢侈浪费,国库空虚,年岁收入只能供八九个月的支用。为弥补亏损,多次铸造以五当十的大钱,把茶税提高了好几倍,把政府所需绢帛改为无偿的榨取,公开标价出卖官爵……“西城括田所”的设立,名义上是把一些无主荒地或业主死绝逃亡后的土地“括入”(即没收),作为公田,实际上是强占私人肥沃土地,把原业主迫充佃户。绵亘数百里的梁山泊,也被
正当北宋王朝处在“人心携贰,天下解体”之时,我国黑龙江、松花江与长白山一带的女真族崛起。公元10世纪中叶后,女真族逐渐摆脱渔猎和游牧生活,开始定居,耕地种粮,并学会了刳木为器,制造舟车、燃煤与炼铁等技术。此时,女真族在辽的统治之下。到了11世纪末,其中的完颜部成为女真诸部的核心,迅速强大起来。
政和三年(1113),阿骨打继任女真部落联盟的酋长,举旗反辽,把松花江和辽河之间的大片土地收归了女真族的势力范围。政和五年(1115)于会宁府(黑龙江阿城县南)建立了女真政权,国号大金,阿骨打就是金太祖。
正当女真族反辽战争节节胜利之际,以徽宗为首的北宋统治集团,企图借助金兵收复北宋失土燕云诸州。从政和七年(1117)起,先后数次派人从登州(今山东蓬莱)泛海到金,相约共同夹攻辽朝。过了三年(1120),北宋又派赵良嗣(即马植)等赴金具体协商夹攻辽国方案,最后约定双方出兵各以长城为界,金攻辽的中京(今内蒙宁城县西),宋攻燕京。灭辽以后,燕云诸州归宋;北宋原来每年给辽的银和绢,照数转献给金朝。结果金兵如约,打败了辽军,俘虏辽皇帝天祚。而宋军在1122年两次进攻燕京,均是失败,“一攻之,而童贯败于白沟。再攻之,而郭药师败于燕山,夹攻而弗能攻也。”
年底,金军便由居庸关进军攻下燕京。几经交涉,宋给金岁币30万匹绢、20万两银及北京代税钱100万贯,从金军手中换回了燕京及其附近的蓟、景、涿、顺、檀、易等六州。金兵退兵时,把燕京的官吏、富民、金帛、女子掳掠而去。宋军从金人手里接收了六座空城。北宋腐朽、暴露无遗。
宣和七年(1125)冬,金军开始大规模南侵,进攻北宋。侵宋金军分东西两路南下,打算在北宋汴京会合,一举消灭北宋。西路军在太原遭到北宋河东军民的抗击,无法前进。东路军因燕京守将郭药师投降,得以长驱直入,势如破竹。次年迅速渡过黄河包围了北宋都城汴京。
面对强攻,宋徽宗匆忙传位给儿子赵桓,是为宋钦宗,改元靖康。徽宗、童贯、蔡京一伙,由蔡京领兵二万护送逃离东京,到镇江避难。
在民族矛盾极端尖锐的情况下,北宋朝廷也分为两派。留在开封以张邦昌为首的投降派,伙同蔡京党羽,主张屈膝投降;以李纲为首的抗战派,得到爱国军民的支持,力主抗战。钦宗当时迫于军民群情激愤,不得不于靖康元年(1126)正月下诏亲征,并起用李纲主持汴京防务。由于李纲的积极布防,激励军民奋勇杀敌,各地义军也纷纷抵达开封。一时间,士气旺盛,多次打退金兵的进攻。金军攻城不下,也担心孤军深入,归路被截,正想撤退时,与徽宗一样昏聩软弱的钦宗也向金乞和。金军乘机勒索了黄金500两、白银5000两、牛马万匹、衣缎100万匹和太原、中山、河间三镇土地后,匆匆北撤。金兵一退,徽宗一伙又悄悄返回汴京。时隔半年,金军以宗翰为左副元帅,宗望为右副元帅,兵分东、西两路南下,给北宋施加军事压力,并于靖康二年(1127)正月攻入汴京,把徽宗、钦宗先后扣押在金营之中,并废黜为庶人。三月立张邦昌为傀儡皇帝,建立大楚伪政权。
(二)宋室南迁,多次议都
金兵在北撤时,曾按赵姓皇室的谱牒,把皇室中的男女老少统统俘虏而去。只是徽宗的第九个儿子康王赵构,正以“天下兵马大元帅”的名义,在河北而漏网。在宗泽等北宋旧臣的拥戴下,赵构于靖康二年(1127)
南宋政权建立初年,由于金兵步步进逼,南京应天府不能久呆。定都问题,朝廷上下,文武群臣,齐献方案。争论激烈的就有三次。
1.第一次议论都城。在建炎元年(1127)七月,高宗根据大臣黄潜善、汪伯彦的意见,“手诏京师未可往,当巡幸东南,为避乱之计,来春还阙”。大臣李纲极论其不可,他说:“自古中兴之主,起于西北,则足以据中原而有东南;起于东南,则不能以复中原而有西北。盖天下精兵健马皆在西北。一旦委中原而弃之,岂惟今人将乘间以扰内地,盗贼亦将蜂起为乱,跨州连邑,陛下虽欲还阙,不可得矣,况欲治兵胜寿以归二圣哉?”又说:“为今之计,纵未行上策,当暂幸襄、邓,以系天下之心。夫襄、邓之地,西邻川、陕,可以召兵。北近京畿,可以进援。南通巴、蜀,可以取货财。东连江、淮,可以运谷粟。山川险固,民物淳厚,愿为今驻跸之地。俟两河就绪,即还汴都,策无出于此者。”经过李纲这一番分析,高宗暂时收回了手诏,下令让文武廷臣进一步商议决定。据《吕中大事记》载,当时提出三种方案:李纲请营南阳(今属河南),宗泽请幸京城,汪、黄请幸东南。争论的焦点是坚守中原还是巡幸(迁都)东南。李纲在分析了宋、金双方的军事形势后说:“今日之事,欲战则不足,欲和则不可。”提出了并建三都的设想,他说:“天下形势,关中为上,襄、邓次之,建康又次之。今宜以长安为西都,襄阳为南都,建康为东都,各命守臣,葺城池,治宫室,积糗粮,以备巡幸。”这是从当时南宋政权刚刚建立,军事上金强宋弱的特定形势着眼的。他认为,“并建三都”的好处有三:“一则藉巡幸之名,使国势不失于太弱;二则不置定都,敌人无所窥伺;三则西方望幸,奸雄无所觊觎。”所以他认为“三都成,而天下之势安矣”。
此时金兵已兵临城下。次月,高宗匆匆下诏:“巡幸东南为避敌之计。”许多大臣上书表示支持。
经过君臣的议论商讨,认为迁都建康(今江苏南京)是可行的。第一,建康是六朝故都,东南要地;第二,东南地区久安,财务富盛,具有雄厚的经济基础;第三,凭险长江,有利于军事上的固守。因此,迁都建康,从商议变成了定论。赵构在应天府仅呆了五个月,便弃城“巡幸”建康了。
此时,年轻的岳飞上了洋洋数千言书《南京上皇帝书》,其中说:“李纲、黄潜善、汪伯彦辈不能承陛下之意,恢复故疆,迎还二圣,奉车驾日益南,又令长安、维扬、襄阳准备巡幸。有苟安之渐,少远大之略,恐不足系中愿之望。为今之计,莫若请车驾还京,罢三州巡幸之诏。乘二圣蒙尘未久,敌穴未固之际,亲率六军,迤逦北渡,由天威所临,将帅一心,士卒作气,中原之地指期可复。”但奏章不仅没有说服高宗,却忤了权幸黄潜善、汪伯彦,岳飞以“小臣越职,非所宜言”,被“夺官归田里”。
同年十月,高宗一行逃难到了扬州。他原想喘一口气,迁都之事,就依了大将张俊“今敌势方张,宜且南渡,据江为险,练兵政,安人心,俟国势定,大举未晚”的意见,在扬州呆下来了。扬州是唐代江南的名城,十分繁华。他们迷恋扬州的生活,开始修建宫室,“禁中修造复兴,御前生活复作,宫中费用复广”。投降派越来越嚣张,他们竭力攻击李纲,胡说什么“靖康之初,(李)纲……倡为守城之计,卒之二圣北迁,至今未复者,纲之所致也……”他们不作抗金措施,只有“偷安岁月”的打算。内侍邵成章弹劾汪、黄误国,但高宗竟以“不守本职,辄言大臣”的罪名而被远窜。谁知好景不常,在扬州刚过了一年多,金兵又跟踪而至,其速度之快是高宗预想不到的。建炎三年(1129)二月,金军破天长军(今安徽天长市,时属扬州),距扬州仅数十里。高宗闻讯,仓促渡江南逃。
2.第二次议论都城。从扬州逃到镇江后,高宗又预感到镇江、建康等地濒临大江,离前线太近,仍不安全。即于次晨召集文武近臣再度商议下一步的“巡幸”计划。这是第二次讨论迁都。此时,高宗对金、宋军事实力的对比有了进一步的认识,害怕长江天堑,未必能挡得住金兵铁蹄,他说:“姑留此,或径趋浙中邪?”吏部尚书吕颐浩乞留跸,以为江北声援,群臣附议。独有王渊提出“请幸杭州”,他说:“镇江止捍得一处,若金自通州渡江,先据姑苏,将若之何?不如钱塘有重江之阻。”此论虽未得到几多支持,却正合赵构心意,于是赵构当即决定:“今夜径趋杭州。”廷议中,朱胜非因故外出片刻,待他返回时,高宗告诉他:“适议定,不若径去杭州。”并指令朱胜非留守,处理后事。有人把迁都杭州这件事归咎于秦桧,从现有的史料看是缺乏根据的。
高宗一行途径平江府(今苏州),赵构召集英殿修撰、提举杭州洞霄宫卫肤敏入对。卫肤敏说“:余杭(即杭州)地狭人稠,区区一隅,终非可都之地。”但他一看高宗的态度,马上转圜说:“为今之计,莫若暂图少安于钱塘,徐诣建康。”表示尊重赵构的“圣裁”。卫肤敏这种貌似折中,实为附议的论调,安抚了群臣,支持了高宗,深得上心。迁都杭州,就此事实上定了下来。
3.第三次议论都城。就在四面楚歌的危急形势下,在建炎三年(1129)闰八月丁丑朔,高宗召集随驾百官与诸统制武官第三次商议“巡幸”之事,正式以临安府为行在。这次商议与以往两次不同的有二:首先是战局进一步严重,使群臣比较冷静地考虑主客观的可能性以及宋金双方的军事实力;其次,赵构接受“兵变”教训,虽可“御裁”,也多让大臣分析利弊。讨论一开始,高宗先提出三种方案,要大臣们抉择。他说:“朕若定居建康,不复移跸;与夫右趋鄂、岳,左驻吴、越;山川形势,地利人情,孰安敦害?”当时会上气氛热烈,群臣所提方案也多,就中较有影响的是张浚和马扩的意见。张浚提出迁都武昌,吕颐浩附议,但招来江浙籍官僚的激烈反对。马扩则提出“上策幸巴蜀,中策都武昌,下策驻跸建康”的“三策”论,也遭到大多数人的反对。反对者认为:“鄂、岳道远,馈饷难继,又虑上驾一动,则江北群盗乘虚过江,东南非我有矣。”御史中丞张守和谏议大夫滕康是最激烈的反对者。张守指责说:“东南今日根本也。陛下远适,则奸雄生窥伺之心。况将士多陕西人,以蜀近关陕,可图西归,自为计耳,非为陛下与国家计也。”迫于“建都金陵”的呼声有相当影响,高宗只好决定暂留建康。
但是,形势越来越严重,建康危若累卵。赵构心神不宁自不待言,就是百官群僚也希望权
驻跸绍兴后,出现两个情况:一是物资耗量倍增,人多物少,百物昂贵,平民生活更加艰苦。“一兔至直五六千,鸽鹑亦三数百。”同时,“江湖寇盗多,贡赋不继”。为此,南宋朝廷公开标售官爵,以充国库--出钱五千缗可买承直郎。出钱三万缗,可得敦武郎。二是久驻会稽,偏于一隅,“人怀安而不乐屡迁”,不利高宗打出抗金收复故土的旗帜。因此,高宗说:“朕以为会稽只可暂驻。”许多大臣也以为驻跸会稽非其地,如中书舍人洪拟说:“舍四通八达之郡,而趋偏方下邑,道里僻远,非所以示恢复。形势卑陋,不足以守御。水道雍隔,非漕挽之便。”因此,绍兴元年(1131)十一月,朝廷决定“会稽漕运不继,移跸临安”。绍兴二年(1132)正月,高宗君臣又搬回临安府。这是第二次驻跸临安了。高宗看中杭州,是因为杭州比建康安全,“吾舍此何适?”
三、定都杭州的选择
终南宋之世,一百多年,大臣中时有移跸建康之议。因为山河破碎,国耻未雪,爱国志士,总是未能忘情于收复中原,统一祖国的大业。如陆游在孝宗隆兴元年(1163)《上二府论都邑札子》大声疾呼:“某闻江左自吴以来,未有舍建康他都者,吴尝都武昌,梁尝都荆渚,南唐尝都洪州(今南昌市),当时为计,必以建康距江不远,故求深固为地。然皆成而复毁,居而复徙,甚至遂至于败亡。相公以为此何者?天地造设,山川形势有不可易者也。车驾驻跸临安,处于权宜,本非定都;以形势则不固,以馈饷则不便,海道逼近,凛然常有意外之忧。”陈亮也在淳熙五年(1178)《上孝宗皇帝第一书》指出定都临安,弊病为多。他说:“夫吴蜀,天地之偏气也;钱塘,又吴之一隅也。当唐之衰,而钱镠以闾巷之雄起王其地,自以不能独立,常朝事中国以为重。及我宋受命,俶以其家人京师而自献其土。故钱塘终始五代被兵最少,而二百年之间,人物日以繁盛,遂甲于东南,及建炎、绍兴之间,为六飞所驻之地,当时论者固已疑其不可以张形势而事恢复也。士大夫又从而治园囿台榭以乐其生于干戈之余,上下宴安,而钱塘为乐国矣。一隙之地,本不足以容万乘,而镇压且五十年,山川之气盖亦发泄而无余矣。故谷栗桑麻丝枲之利岁耗于一岁,禽兽鱼鳖草木之生日微于一日,而上下不以为异地。公将卿相大抵多江、浙、闽、蜀之人,而人才亦日以凡下;场屋之士以十万数,而文墨小异已足以称雄于其间矣。陛下据钱塘已耗之气,用闽浙日衰之士,而欲鼓东南习安脆弱之众,北向以争中原,臣是以知其难也。”
南宋定都临安,原因是多方面的,主要有两个:
首先是北宋杭州的迅速兴起,成为“东南第一州”这是定都者必须考虑的基本因素之一。
另一方面,金兵处处主动进攻,宋军时时被动防守,这是当时战局的长期态势。而建康靠近前线,不如杭州地处后方,比较安全。浙西一带水网交错,对骑兵活动不利。赵构说:“朕以为金人所恃者骑众耳。浙西水乡,骑虽众不能聘也。”杭州有一道天然屏障,给统治者增加了安全感。
此外,北宋后期的杭州与建康作比较,欧阳修在《有美堂记》中曾说:
“若乃四方之所聚,百货之所交,物盛人众为一都会,而又能兼有山水之美,以资富贵之娱者,惟金陵、钱塘……金陵以后服见诛,今其江山虽在,而颓垣废址,荒烟野草,过而览者,莫不为之踌躇而凄凄。独钱塘自五代时,知尊中国,效臣顺,及其亡也,顿首请命,不烦干戈,今其民幸福足安乐。又其俗习工巧,邑屋华丽,盖十余万家。环以湖山,左右映带,而闽商海贾,风帆浪浪泊出入于江涛浩渺、烟云杳霭之间,可谓盛矣。”(《欧阳文忠公文集》卷40)。
总之,南宋定都杭州,决非偶然;应该从杭州的发展与当时军事形势等因素中探索。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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