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宗师顾炎武(图)

王国华

顾炎武与黄宗羲、王夫之齐名，同为明末清初的大学问家，从事过抗清运动，又潜心学术。今年是顾炎武诞辰四百周年，写下此文，表达崇敬和纪念。

顾炎武的心灵鸡汤

顾炎武的一生，是奔波的一生，奋斗的一生，全力争取反清复明的一生。如果穿越时光，将其复活，你问他最高理想是什么，他肯定不会说是当个学者，而是要光复大明王朝。做到、做不到暂且放到一边，这起码体现了他与众不同的情怀。在人生的后半部分，顾炎武行踪不定，足迹遍及山东、河北、山西、河南，晚年则定居陕西华阴。此时他看到反清复明无望，渐渐专心于学问，但其诗词文章之中，仍不断出现赤裸裸的反清言论，他几乎是公开的地下党、反对党。

如果仅仅是地下党、反对党，顾炎武肯定不会千古留名。历史上默默的行动者不在少数，尤其顾炎武生活的年代，比他英勇并参加实战的人数不胜数，顾炎武只是汪洋大海中的一分子。使顾炎武声名远播的，是他的学术成就。后世称其为清朝“开国儒师”“清学开山”始祖，经学家、史地学家、音韵学家等，这么多头衔，很容易把人吓住。但所谓学者，尤其是中国的哲学家，并不像西方哲学家那样有成体系、逻辑严密的著作。东方的哲学更像微博碎片化、零零星星的想法，以此形成个人的价值观。从孔子到顾炎武，莫不如是。顾炎武的学术思想，最后也就凝成了几个心灵鸡汤似的观点。最著名的如下:

学以致用。这个观点好像是废话，没用做什么学问?其实，顾炎武这个观点主要是针对王阳明的心学而讲的。明朝中后期，“心本体论”盛行，认为人的所见、所闻、所感、所想，脑子里的全部，就构成了人的全部世界，除此以外不存在另外一个世界。你心中有了花，花才存在;你心中无花，即使花在那里，它也不存在。顾炎武认为研究这些东西的人都是扯淡，正因为大家都沉溺于此，才造成了人心沦丧、时局动荡。他强调学以致用，是对当时显学的反动。正所谓物极必反，但其心理背景和社会背景乃是以成败论英雄。因为你失败了，所以你无用。然而，做学问就是做学问，世上的学问什么时候用得上、什么时候用不上很难讲。所以，学以致用的说法还是有所局限的。

“众治”和“独治”。顾炎武在《日知录》的“君”条中，旁征博引地论证了“君”并非封建帝王的专称，进而提出反对“独治”，主张“众治”，即“人君之于天下，不能以独治也。独治之而刑繁矣，众治之而刑措矣。”强调“以天下之权寄之天下之人。”有人认为，他的这种怀疑君权、提倡“众治”的主张，具有反对封建专制独裁的早期民主启蒙思想的色彩。可惜，在顾炎武身后，这种主张基本没有连续性的阐释和解读。五四时期的民主科学自由主张最终还是从西方舶来的。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句话听起来确实气壮山河，但“匹夫”们怎么担责呢?有人就打着“匹夫有责”的旗号揭竿而起，把别人推翻，然后自己坐了天下，如此而已。其实，匹夫们不惹事，好好过日子，也是担责的一种方式。顾炎武还说，“拯斯人于涂炭，为万世开太平，此吾辈之任也。仁以为己任，死而后已。”他的出发点自然是好的，但野心家们常常利用这类言辞妖言惑众，为自己涂脂抹粉。而作为“匹夫”之一员，我们还真不需要其他太多的“匹夫”来为我们负责，只要他不来折腾我们就行了。

礼义廉耻，是谓四维。这八个字其实自古至今都有人强调和阐释。顾炎武不仅再次大声鼓吹，而且将之与“博学于文，行己有耻”八个字连接起来，希望以此作为人类行为的标准。但有人指出，张岱在其简明百科全书类读物《夜航船》中，把中国古代的所谓清官梳理了一遍，能够叫上名字的总共不到四十位。唉，我们还怎么好意思谈礼义廉耻呢?

顾炎武的励志故事

清朝的野史笔记中零星记载有一些顾炎武的故事，整理出来重读，发现还是比较励志的。

手不释卷。《清朝艺苑》中说，顾炎武从小到老，手上几乎都没放下过书，出门时总用一匹骡子、两匹马驮着书。有时候走到边塞岗亭，就招呼亭边的老兵一起去路边的小酒店，面对面坐着，向他们询问当地的风土人情和地形地貌。如果和自己了解的情况有所不同，就赶紧记下来。而坐在马背上长途跋涉时，他就跨着马鞍默诵四书五经及其注释文，有好几次因为太过专注而跌落到沟中。

博闻强记。况周颐著《眉庐丛话》记载，顾炎武客居北京时，在朝廷做官的王士祯去其住所拜访，他对顾炎武说:“先生博学强记，请您背诵一下古乐府《蛱蝶行》好吗?”顾炎武当即背诵出来，一字不差，举座皆惊。


不夜行。陈康祺在《郎潜纪闻》中收入了多则顾炎武的故事，其中有一则是关于“不夜行”的，颇有意趣。一天，顾炎武的外甥请他夜饮，他怒曰:“古人饮酒卜昼不卜夜，世间惟淫奔、纳贿二者夜行，岂有君子而夜行者乎?”即世间只有宣淫和行贿受贿等恶劣行为才在晚上进行，我是君子，怎么能在晚上出行呢?坚决不赴。顾炎武的后辈陆舒城说:“人眼俱白外黑中，惟我舅祖两眼俱白中黑外。”书中还讲，顾炎武认为南方人和北方人都有毛病。他说北方之人饱食终日，无所用心;南方之人，群居终日，言不及义，好耍小聪明。

实勉我也。据短文《顾亭林居家》记载，顾炎武在写《音学五书》时，已经写好的《诗本音》二稿意外地被老鼠咬坏了。于是，他再次誊写，一点怒色也没有。有人就劝他翻瓦倒壁消灭老鼠，而他却说:“老鼠咬我的书稿，其实是鼓励我呢!(鼠啮我稿，实勉我也)。不然，我又怎么会五易其稿呢?” 这种把挫折当鼓励的心态，的确让人钦佩和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