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众电影》专访徐峥:走在喜剧的囧途上

网易娱乐3月31日报道 徐峥又胖了，现在他的体重是170斤。年初，为了主演《玩命邂逅》，他在宁浩的要求下增重了20斤;而在五年前，还是宁浩，则让他减肥25斤，主演《无人区》。尽管五年之后，因为一部《泰囧》，“徐峥”这个名字，似乎比起“宁浩”更像是导演金童子的指代，但他显然没有丢掉做演员的本分。

因为他一直说，自己只是个“业余导演”，他甚至特别叮嘱个人工作室的员工们，当他和宁浩、陈正道在一起的时候，注意不要称呼他“导演”或者“徐导”-就是从这样的细节上，你能清楚地发现，那些外界加诸徐峥身上的评判，例如“聪明”“细致”，绝非溢美之词。

业余导演的专业修养

不过，等你面对面和徐峥交流，另一个清晰无误的事实是，他的状态分明更接近导演而非演员。这当然不言而喻，《泰囧》的成功，已经把徐峥写入了中国电影史，进而让他跻身进了由石挥、姜文、周星驰们所组成的“演而优则导”的光荣队列中。关于未来的职业前景，徐峥半开玩笑地预言过，自己以后的导演作品，票房恐怕会一部不如一部-这么说，既是自嘲和解压，但又何尝不是骄傲和宣言:“叫座”的目标既然已经达成，那么未来就要在“叫好”上狠下功夫了。

毕竟，比起大多数还在苦求资本和市场认可的同行们，《泰囧》固然给今天的徐峥带来了相当的压力，但更为他提供了巨大的自信、自由和动力。他向我们坦言，作为导演，自己不会去尝试武侠、战争、史诗一类的题材，他自谦是由于“水平不够”，但真正的底牌是，他想把喜剧做到底、做到透。

他解释自己做喜剧其实是出于“巧合”，实际上他“悲剧喜剧都喜欢”，好比《百万美元宝贝》这样的悲剧“好看”“过瘾”，会让他“很长时间出不来”。然而，从小演话剧的经验让他早就发现，“演喜剧的时候你总是会更受欢迎”-大家对笑的欲求似乎永远不满，比如他自己，就会“买20张碟，一定先把最low的那一个给看了”。所以，当年从上海戏剧学院毕业之后，他进入上海话剧中心，经常主演实验剧先锋剧，但那些阳春白雪又每每是舶来品的剧作“不接地气”，徐峥其人也就因此籍籍无名，一直到喜剧和他找到了彼此。

从电视上的“猪八戒”、“李卫”，再到电影上的“呼叫转移”“疯狂石头”，这个娃娃脸的上海人，渐渐被公众认可为新一代的谐星，再经《人在囧途》和《泰囧》的成功二连击，中国喜剧的王座上，继陈佩斯和葛优之后，又多了一颗明晃晃的光头。

和中外影坛不少笑星一样，银幕下的徐峥并不是个嘻嘻哈哈的人，喜剧是他安身立命的手艺，而打磨手艺的过程，必然是严肃、专注而艰苦的。因此，徐峥喜欢跟人聊喜剧，但绝不是现场讲段子，而是聊喜剧创作背后的规则规律、聊喜剧作为类型电影的产业价值、聊现实主义喜剧的价值观指涉。每到此刻，导演徐峥的神情，远比银幕上的演员徐峥深沉得多，用他经纪人的话总结，就是“跟谁聊最后都聊到中国电影产业上去了，特严肃”。而严肃，说到底，就是尊重自己的手艺、自己的事业的基本态度，可惜的是，当下不少的中国电影人，却缺乏这种对电影的严肃和尊重。

从理论到实务，徐峥都在严肃地琢磨喜剧。他做过研究，世界各国能在票房榜上击败好莱坞大片的本土电影，几乎清一色是喜剧片。在他工作室的白板上，《泰囧》的情节线以天为单位，徐峥就像画工程图一样，在每一天上标注着每个包袱的功能、效果、节奏和前后的呼应关系，以及相应的镜头的设定、台词的重点、剪辑的方案。至于《泰囧》的正片之外，预告片、宣传片、海报等营销素材，笑点在哪里，笑果该是什么，投放顺序是什么，也全都出自他的设计。

徐峥目前最喜欢的导演是美国人亚历山大·佩恩，一个低产的“小片”导演兼编剧，而他不多的几部作品:《关于施密特》《杯酒人生》《后人》以及最新的《内布拉斯加》，部部有口皆碑，都是年度的奥斯卡热门。这些佩恩作品都被归类为喜剧，然而不强调肢体也不注重语言，剧中人几乎全是普通的美国中产，既没有橡皮脸，更不玩屎尿屁，他们碰不到什么戏剧性的事件，也没多少误会或是身份错位，甚至连一般意义上的“坏人”“反派”对手都没有。然而，恰是在一桩桩的日常琐事里，人生的荒诞和可贵，才悄悄地铺陈流布、沁人心脾。而创作者亚历山大·佩恩其人，是美国90年代以来“独立电影”运动的标杆性导演之一，始终坚持写实情节剧创作，非常有“作者”风范。换句话说，他的作品在美国并不算大众-以这样的人为楷模，也就不难理解，徐峥为什么会打造“囧途”系列、为什么只想做喜剧、为什么不想拍“大片”、甚至预测自己未来的作品不会卖座。

职业演员的非职业计划

然而另一方面，徐峥对佩恩电影的喜爱，还不仅是导演口味上的认同，也是“从一个男演员的角度”，清楚地知道情节剧里平凡人的平凡人生，“对表演的要求最高”。从80年代在上海少年宫演革命题材剧里的小地主开始，徐峥说自己上表演“这条贼船”已经30年了，但表演带来的“瘾”还远未满足。所以，不像导演徐峥只认准了喜剧一条路，演员徐峥依然对各种方向的表演充满了渴望。《催眠大师》的诞生，很大程度上就是他想尝试这种“表现主义的”“惊悚”题材的别样演出。

没过瘾的地方还很多，时至今日，徐峥仍然抱怨大导演们不给他机会，也仍然清醒地评判自己过于“学院化”和“文艺范儿”的弱点。他算过账，一个导演项目大概会花掉两年的时间，但人到中年之后，就“没有几个两年”了，而他还很想有多一点的时间“跟家里人在一起”。尽管如此，一旦有了“好剧本”“好角色”(甚至包括电视剧)，他还是会“抵抗不了诱惑”。不过他也给自己定了个规矩，一年接戏“不超过两个”。

所以比起他的铁搭档黄渤，徐峥的出勤率要稍逊一筹。如今他和妻子陶虹把家安在了北京，不去外地的时候，两口子每天分头去幼儿园接送女儿，同时也尽量让工作室的上班节奏调整成正常的朝九晚五，改良那种大家闷头抽烟、通宵开会的电影圈积习。正如很多人说的那样，徐峥是个“典型的上海人”，言外之意就是他精明、务实、温和、洋气、懂物质享受，而在不少生活类和时尚类传媒的渲染下，徐峥还被树立起了一个爱美食、爱旅游的“生活家”形象。不过当我们向他求证实情时，他说自己“没有那么享受生活，也没有那么玩命工作”，再想想，他苦笑，把答案修正为:“我也算是玩命工作的，尽管不愿意，但现在好像必须得玩命工作了。”

不过在一般人眼中，《泰囧》之后，似乎2013年一整年徐峥都很清闲:因为《摩登时代》和《无人区》是《泰囧》之前的遗留项目，而给《怪兽大学》配音更像是去玩乐。那么，为什么还要“玩命”?事实上，正因《泰囧》的成功，徐峥变成中国影坛最炙手可热的贵人，无数的合作邀约纷至沓来，徐峥工作室一年到头都在忙着接洽种种靠谱和不靠谱的提案，消耗的精力今非昔比。拍完了《催眠》和《邂逅》，2014年徐峥的主要任务就是继续打磨《港囧》的剧本，争取能够在年内开机。

孤身的探路人

对大众而言，徐峥和他的《泰囧》都像是凭空蹦出来的，然而不少电影同行知道，徐峥当导演而获成功，甚至算是迟到了。从话剧舞台，转战小荧屏，再跃进大银幕，而且又由演员转业为导演，徐峥的演艺之路走得迂回曲折。然而，如果不是中国电影产业在这些年一路水涨船高，“不是帅哥”又不是北电导演系出身的徐峥，或许还会长久混迹在肥皂剧里。而在这轮电影牛市中，徐峥和乌尔善、滕华涛、薛晓璐等一批新导演，开始被视为中国电影的新血液和新希望-虽然他们全都已经40岁左右，并不怎么年轻了-不像“第五代”和“第六代”，这批人没有电影美学和价值取向上的一种集体性，无论选材还是风格，都大相径庭，故而无法被称为“第七代”或“第八代”;而且客观地说，他们的电影技法也并不如前辈学长们成熟圆滑，可是他们懂市场(起码是试图去懂)，愿意为观众创作，尊重商业电影的类型法则，由于抓住了当下中国人情感脉搏而获得了成功-这种“共性”又是统一而清晰可辨的。

此外，他们都有一股稳健务实、“ 去理想主义”“ 去精英主义”的个人作风，而不再像前辈们那样胸怀家国天下，企图以电影这个“第七艺术”来文以载道、指点江山，所以他们的职业规划，基本都是认准了一个类型片方向去较劲儿。

说回到徐峥，恰如他为方便面和家用级轿车代言一样，其人代表了一种庶民的、都市普通人的趣味。形象、志趣、经验，都让他选择了市民喜剧这条路，这本应是一条热闹、繁荣的坦途，然而在中国，似乎沉重的近现代史甚至让相声这个历史悠久的本土艺术都陷于贫血，而舶来的稚嫩的影视娱乐产业，更在数量和质量上都没能产出系统而有效的喜剧作品。所以，拍贺岁片的冯小刚由此大获成功，而《泰囧》更变成了2012年的一次社会事件。

但是徐峥本人是清醒的:“‘《泰囧》变成(票房)奇迹’才真是一个奇迹”，因为放眼世界(包括八九十年代的香港影坛)，喜剧从来都是电影业的主流和主力，只有在对喜剧极度饥渴的空间里，《泰囧》才会像核弹一样引爆-就如同街上本应有20家冷饮店全年经营，但居然只有一家店在年底开业，然后整条街的人就把全年的冰淇淋预算花在了这里。徐峥自己也纳闷，《泰囧》之后，居然国内只出现了《私人订制》一部有影响力的喜剧，“喜剧片都到哪里去了呢?”

因此，很大程度上徐峥是现阶段中国喜剧电影的一个开拓者。他幸运的是，竞争者并不多;而不幸的是，他又必须体味缺少战友带来的孤独。这条他选定的道路，确实是一条需要自己闯出来的“囧途”，而在当下，他只能玩命向前。

Q&A

Q: 之前好像是光线老总王长田表达过，说徐峥会成为很好的惊悚片导演，你真有类似的打算吗?

A:我觉得不是。因为王总可能对我比较有信心吧(笑)，他觉得我好像什么电影都能拍，但是其实我对我自己是否做一个职业导演的认定，我觉得还是……(记者:犹豫?)对，还在一个思考过程当中。就是说我不排斥去拍其他类型的电影，但是我觉得先要把自己最擅长或者说最开始的事情给做好。如果(片子)里面有这样的元素，我觉得不妨可以去尝试。但如果你单独让我去拍一部彻头彻尾的惊悚片，我觉得有很多拍得很好的导演，我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

Q:目前还是想多做喜剧是吗?

A:对，现在我还是会以喜剧为主。

Q:最近的访问也都谈到你未来的职业规划，那总结起来，实际上你还没有抱定一个非做导演不可的决心，有点随遇而安?

A:我尽量让自己随遇而安吧。因为本身我知道我的经历、阅历、水平和阅读量其实也不够，真的是不够。你让我去拍《芙蓉镇》这样的电影我拍不出来，我自己的水平真的就是不够，到不了那样的量级，也没有那样的精力-当然也可能没有这样的机会-但是我自己喜欢的那一部分，我想想能不能在里面，再多装一点东西，再把它做得好一点。甚至现在的观众说他爱看，那么就是我来打这个底，我来做铺路石。所以我一直讲，其实像类似于《泰囧》这样的电影，其实应该很多很多才正常、才对。

Q:所以，你选择喜剧某种意义上是你一个很理性很务实的选择吗?

A:也是一个自然的结果，因为一开始就是好像做了喜剧。就像我们在戏剧学院的时候，就发现当你在学校里面演一个喜剧的时候，你总是会更受欢迎，好像大家更喜欢看那个东西。我不知道怎么了，大家其实已经有很多娱乐了，可是为什么大家还是想笑呢，好像大家不愿意去接受沉重的东西。尽管我们看到了悲剧方面的经典，比如说《百万美元宝贝》，我很长时间出不来，我觉得那个东西很好看，很过瘾。但是就像你去一个盗版店里面，你买了20张盘，然后你回到家里还是先把最Low的那个看完了。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课没补足还是怎么着，笑到什么时候才算停呢?我不知道，还是因为经济的问题?我不知道这其中的缘由是什么。但是好像这个时代的特质就是这样子。大家要先把表面上的东西，这层油脂消化掉，可是怎么消化也消化不完。它好像又被新的东西堆积起来，但是我觉得会消化完的，就是笑笑笑，笑到最后你笑不出来了。然后你会可能有一点点难过，或者你冷笑，都可以，只是这需要一个过程。

Q:可能因为大家对你有一种不切实际的期望吧，尽管实事求是地说《少林寺》的票房应该比《泰囧》高太多了，在一毛钱一张票的时代。

A:当然。而且我们喜欢把很多概念混淆到一起去，就是好莱坞也有很多票房很高，但是很糟糕的电影。

Q:换句话说，你会对自己比如说未来的两三年或者是五年大概有一个设定吗，比如说我可能要导两部片，演三部戏什么的?

A:有一些在推进当中。但是我不给自己定目标，也不去把它数量化。也包含有随遇而安的这种心态吧，因为我觉得做事情的人，就是尽量能够可进可退。因为要不然这个真的是很快，特别是你当导演的话，你规划一个电影，然后你做剧本，把它拍出来，然后宣传，两年就过去了。你突然觉得没有几个两年，原来读大学四年觉得还蛮长的，现在算算只能做两部电影。你还是要跟家里人在一起嘛，得有一些自己修行的时间吧。

Q:而且演戏的瘾是不是也没过完呢?

A:对呀，我觉得还是可以再继续做演员啊，现在有更多的好的剧本，有更多的好的戏。昨天晚上我还听到两个从业人员-他们也不是编剧-自己编的一个故事，尽管那个故事我觉得还有问题，但是我一听真是，“电影的春天又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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