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正宇也挽救不了《隧道》的平庸

(原标题:河正宇也挽救不了《隧道》的平庸)

梅生

近些年，韩国的灾难电影，即便展示天灾，往往也会让其与人祸相伴相生。2009年的韩式主旋律大片《海云台》，面对突如其来的海啸，几组个体以人性之光照亮了全体国民，“人定胜天”映出的是民族向心力。然而假如人对社会职责的理解能暂时抛掉个人利益，这场灾难带来的损失本可以减到最小。

一旦涉及人祸，韩国灾难片多会注入社会批判。监管部门玩忽职守、各路媒体消费悲情、政府人员现身作秀，概莫能外的设置俨然已成“套路”，但庞大系统里的个体尊严，仍让国内电影从业者与观众动容、起敬。金秉佑2013年执导的《恐怖直播》，因受贿被降职的主播河正宇在方寸之地，以一己之力对抗恐怖分子、领导同事、媒体同行及政府体制，充分彰显个人魅力之余，用飞蛾扑火的肉身将强大的社会机器批斗得体无完肤。

金成勋今年拍摄的《隧道》，河正宇则以“独角戏”的方式，诠释何为“实力派演员”。可惜的是，他的表演未能挽救影片的平庸。灾难现场的个体能化险为夷，是经过亲人的渴盼与同类善意的双重刺激，求生本能增大变强的结果。一桩豆腐渣工程牵出的社会机制漏洞，拷问时本该刨根问底却止于隔靴搔痒。以人祸包装的《隧道》，原来是一部泛着泪花，既励志又暖人的家庭片。

泪光闪闪的韩式家庭电影

《隧道》伊始，河正宇与家人和客户的两通电话，道出作为汽车销售代理(韩国工薪阶层)的家庭美满、事业有成，同时手机作为本片重要道具在此埋下伏笔。如此开场固然是灾难片的惯有模式之一，以便与紧接发生的不幸构成对比，但尾声他坐在妻子开的车里，再过隧道先心有余悸后满脸欢笑，与开头形成呼应。不堪回首的求生经历，不过是美好生活的插曲--同样讲述人为灾难的《摩天楼》等韩片，会在前面部分花费更多笔墨呈现生之惬意，可是关于劫后余生的收尾，几乎不会搬出家庭剧作为参照，用色泽明亮的画面刻意提升生命质感。

被这样的画面笼罩的人性，自始至终浮现光泽。进入隧道前，对于加油站耳背的老人给汽车加了额外的油量，河正宇没有刁难，得到老人赠予的两瓶矿泉水，保证了灾难初期的生命之源，同时延缓了同处险境的陌生女孩的死亡。得知等待救援的河正宇的车载广播尚能接收自家电台，古典音乐调频每日定点专门为他发送鼓励的电波。

而作为妻子的裴斗娜，不只是贤妻，还是优秀市民。除了把对丈夫的牵挂和对未来的期盼放进手机听筒，更在安抚好长辈、安顿好女儿后，来到营救现场，毫无怨言默默做起服务营救人员的后勤工作。由于隧道从图纸设计到完成施工的各个环节均有问题，营救工作被一再推迟，之后施工人员的意外死亡又引发上到官员下至百姓的不满。逝者的母亲以侵犯人权的方式冲裴斗娜发泄愤怒，她双目噙泪一脸的“错都在我”;民调要求停止救人，她亦含泪与丈夫话别。似木偶般被民意牵着鼻子走，跟随的不过是家庭片的窠臼:社会稳定，一个个家庭才能良性运转;社会总有办法，让分离的恩爱夫妻重聚。

关于这一点，吴达洙饰演的营救队长做了递进式说明。他非但没有停止过救人的念头，还打破各种阻力尝试多样营救措施，甚至为了感同身受河正宇的处境，做出极致而好笑的行为。做人好到这般程度，却与韩式家庭片里甘为主人幸福奉献、牺牲一切的管家并无二致--也正因志在向家庭片看齐，《隧道》时不时便会蹦出令人发笑的幽默桥段，配乐亦相当轻松，有意冲淡人为灾难的悲剧感。

社会机制的拷问浅尝辄止

被困35天死里逃生之时，河正宇向蜂拥而上的媒体，以及希望借机表演的政客竖起中指，并借由吴达洙之口，喊出，“都给我滚，你们这些混蛋!”这个手势和这句台词如果放进《恐怖直播》，无疑为个体英雄主义式的悲壮举动加分，但在《隧道》里，却是“为赋新词强说愁”。影片对人祸背后的制度的拷问，浅尝辄止，几乎等同没有。

《恐怖直播》中伴着麻浦大桥瞬息之间成为废墟，河正宇决意抓住千载难逢的机会，为自己打事业翻身仗，但随着警察总署署长、青瓦台办公室主任和韩国总统都被卷入事件，他意识到自己与恐怖分子没有差别，都是被身处其中的国家、单位来回利用反复碾压的棋子。在位高权重者看来，人质的生命安危并非考量的关键，击毙恐怖分子、找到替罪羊安抚民心，才是重头戏。在制度“眼里”，保障个体权益并不重要，核心是“管理民意”。

但制度缺陷进入《隧道》后，仅用作了服务温情故事。吴达洙一步步发现隧道本是豆腐渣工程，为的仅是表现营救工作的难度，放大的是他的好人光环、河正宇与家人团聚的渴望。本该为此致歉检讨，并果断推进救人方案的政府和监管机构，或通过与裴斗娜的合影博取版面，或躲在远处伺机而动，做的全是表面文章。尽管讽刺意味十足，但在倾全国之力而为的营救事件面前，仅有嘲讽显然是不够的。

《隧道》让观众感到别扭的根本所在，是影片没能对隧道坍塌活人被埋引发的外部连锁事件，做出恰当的反应。政府、媒体、营救人员及家属，本应为共同目标和自身利益，权衡利弊互相博弈，却共同喝下编导精心熬煮的“心灵鸡汤”，不约而同相信这场灾难是对家庭和睦的小小挑战，只要保持乐观，隧道内外的人终将岁月安好。

于是影片可谈的，差不多仅剩下河正宇困于隧道时的个人表现。

河正宇升级“再演”许三观

比起《恐怖直播》，《隧道》给予河正宇的表演空间更为狭促。初陷危境时，他的活动范围只有家用汽车的驾驶区域。恐惧、希望、失望、绝望等心理情绪的起伏更迭，除了通过电话向隧道外的各路人士以及观众传递，主要借助面部表情让观众捕捉体会。大概是为了缓解观众的视觉疲劳，影片让也遭不幸的女孩和她的宠物狗，解放了河正宇的身体。女孩的微弱呼救，与其说唤起河正宇对弱小同类的保护欲，不如理解成是为了成全他的表演。

但女孩其实不必出现。河正宇对她的安慰与照顾，以及与狗的互动，如前所述，仅是博观众一笑。事实上，河正宇完全可以如西班牙悬疑电影《活埋》中的瑞恩·雷诺兹，在几乎完全封闭的陌生环境，让演技进一步大爆发。

《恐怖直播》与《隧道》虽然都是河正宇的“个人秀”，但在《恐怖直播》里，他把主播面对恐怖事件时，几个小时内的心理变化演活，牢牢牵系观众神经，凭借的是强大气场。《隧道》中的河正宇，本质上仍是重复他去年自导自演的电影《许三观》，一个头脑冷静、不惧困境的好丈夫好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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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来源:北青网-北京青年报 责任编辑:王晓易_NE0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