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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使英雄泪满襟 十年回望胡金铨-搜狐娱乐

长使英雄泪满襟 十年回望胡金铨

黑泽明与胡金铨,92年亚洲两位大师级导演在东京会面。
黑泽明与胡金铨,92年亚洲两位大师级导演在东京会面。

早在1979年,已经有人质疑胡金铨媚外,认为他的电影是拍给西方人看的。彼时,胡金铨的《侠女》已获法国戛纳影展综合技术大奖,本人亦被英国《电影指南》评选为世界五大导演之一,数年间应邀参加英法美澳荷兰十几个国际影展,并担任印度国际电影节评委,堪称当年第一也是唯一享誉世界的华人导演!

不过,80年代的港台影坛,胡金铨的处境却很微妙,影评界对胡金铨便颇有微词,认为他追求形式技巧试验,意境风格不够统一,忽视内容主题表达及人物性情刻画,贩卖中国传统文化逢迎外国观众。

不少片商及制作公司则达成共识:胡大师拍片周期太长、经常超支,又不顾观众口味,已非票房保证,纵然未必亏本,却也很难赚钱。当年黄沾与人合股开电影公司,就一直庆幸没被胡金铨忽悠,投资《空山灵雨》。

对于各种论调看法,素喜周游各国大学做访问学者的胡金铨当然介怀,可惜1982年改拍时装讽刺喜剧《终身大事》不够轻松,反响平平。 1983年台湾中影找胡金铨执导古装贺岁片《天下第一》,难得肯定胡大师的商业价值,却又不给出充裕拍摄时间(胡金铨曾要求补拍两天,未果,只能草草收尾),结果仓促推出,影片头重脚轻,票房未如人意--这笔帐自然要算在胡大导演头上。

从此之后,胡金铨找人投资拍戏愈发艰难(期间曾秘密北上会晤廖承志洽谈内地拍戏事宜,最终因顾虑太多,未能效仿李翰祥、张彻在内地找到事业新起点),1984至1997年逝世前这14年间,仅执导过后辈徐克监制的《笑傲江湖》和徒弟吴明才投资的《画皮之阴阳法王》两部影片,且无不留有莫大遗憾!

综观胡金铨一生,纵然导演工作为其事业巅峰,可惜始终有名无利、荆棘丛生。无论60年代开华语新派武侠片风气之先,票房大卖;70年代将武侠片升华至哲学境界,国际瞩目;抑或80年代奔走海内外忙于筹拍《华工血泪史》,与钟玲长期两地分居,导致婚姻破裂;90年代中期好不容易找到投资,却迟迟犹疑未能开拍,直至手术失败,出师未捷身先死......胡金铨因电影经受的是非苦难远多于成就荣誉,而这一切,皆与其儒雅轻财的君子性情有莫大关系!

不务正业:雅好文艺

胡金铨高中时学理工科(后来首创用弹床拍轻功跳跃,极少吊钢丝违反物理运动轨迹),却雅好文艺,功成名就后更常与作家往还,钱财于他是身外物,但对满屋藏书却爱惜之极。前妻钟玲曾言:"金铨生平之乐事,莫过于‘不务正业',他天不怕地不怕,最怕拍电影,因为他是以拼命三郎的方式拍,由筹备、开拍、到完工,一年两年的,天天都要拼老命,又没酒喝,又没有时间看闲书,没时间跟朋友摆龙门阵吹牛,这岂不是人间地狱的生活?因此他每拍完一部戏,总要拖它一阵子,能磨蹭多久,就磨蹭多久。在此期间,凡有‘外务',他莫不欣然从命。"

于是,胡金铨甘愿自掏腰包,跑遍世界各地图书馆搜寻资料,潜心研究最推崇的作家老舍。若有国际学府邀请他讲解电影艺术,他必废寝忘食准备演讲稿。另外,胡金铨与义兄李翰祥皆雅擅丹青(当年二人初进电影圈的差事便是画电影海报、做美工布景),但最终办成个人画展的却是"九山"(胡金铨家里排行第九,又最喜崇山峻岭,是以画作多以此署名),李大导演则拼命赚钱拍戏,疯狂收集古玩名画,数量之丰精品至多,足够开一个博物馆。

有名无利:半生潦倒

本来胡金铨拍戏就慢,加之长时间"不务正业",确实赚不到多少钱。当年《龙门客栈》票房大卖,按照联邦高薪挖他时许下的承诺,本该抽取几十万港币的红利(彼时这个数目已足够拍一部大制作),最后却不了了之。饶是胡金铨再有君子风范,也难免心有芥蒂,曾对日本记者说:"《龙门客栈》替联邦赚了一个片场"。

可惜事实并非如此。原来胡金铨此前在邵氏受尽委屈,邵逸夫对其导演才能十分轻视,先是不满《大地儿女》预算超支;之后下令将他执导了一半的《丁一山》样片下令销毁,换导演重拍。即便是大名鼎鼎的《大醉侠》,邵老板看完样片也很不满意,当面教训"小胡要多跟小徐(即徐增宏,执导过《江湖奇侠》)学习"。正因如此,不愿再受屈辱的胡金铨才在与邵氏三年导演合约期满之前跳槽联邦。邵氏亦以胡金铨欠六部片约为由,利用各种关系逼迫联邦将《龙门客栈》的新马版权廉价交他们发行,结果邵氏赚足200多万港币,联邦自然将这笔帐算在胡金铨身上。

由是观之,联邦不觉亏欠胡金铨,胡金铨则对各种曲折并不知情,加之他"有任何不愉快的事,都放在肚里,别人怎会知道?(联邦老板沙荣峰语)",结果便导致双方关系恶化,至拍摄《侠女》时爆发,并最终分道扬镳!胡金铨为拍好此片,仿古搭建包括三条街道、百余栋房屋的靖虏城堡,历时九个月,动用各种技术人员12000余人,为了做旧,还烧毁一部分建筑--这些成本已有1400万台币,当时绝对大手笔!不过,胡金铨只顾埋头创作,联邦却无法忍受他大手大脚花钱,拍摄周期不断拉长!《侠女》完成后,胡金铨有意送戛纳参展,联邦不相信会得奖,拒绝再出无谓费用,胡导演只好自费举债前往。以当时境况,《侠女》一旦落选,胡金铨便成为华人影界的大笑柄,而因此背负的惊人债务更不知如何偿还了。

所幸,《侠女》终获大奖,80年代胡金铨的电影又多能卖出欧洲版权,总算能弥补本土票房的亏蚀。但胡金铨仍然有名无实,拍完《侠女》至逝世前这25年间,总共执导10部电影,其中两部还是与别人合导。如此产量只能糊口而已,何况胡导演文人秉性,专爱收藏书籍字画,到后来入不敷出,居然有卖书增加收入的打算,当真寒酸!胡金铨晚年生活无依,全劳一班弟子照顾:郑佩佩负责师傅在美国的饮食起居,孙树培、石隽等则在恩师回台期间争相买单孝敬,以至胡导演最后一次来台湾时,身上仅有的500美金一文未动......

胡金铨与把兄李翰祥。两人都有非凡的成就。
胡金铨与把兄李翰祥。两人都有非凡的成就。

坚守创作:拒绝妥协

张彻曾为胡金铨的失败开脱:"胡金铨不是一个浪费的导演,他不搞大cast,也不搞千军万马,豪华场面,也没有今日之昂贵的特技,而是常常一套戏,只搭个主要布景,戏很集中,如《龙门客栈》的客栈,《侠女》的街道,其实是很省钱的拍法,但他的主力景都是外搭,而且场地选在台湾,台湾的天气(北部阴雨连绵,中南部台风常年肆虐,山区则风雨交加)就成为致命伤。"

张导演还指出"胡金铨如果晚生几十年,可以在大陆拍片,又或者有外国的资金支持,其成就应不止此。"这番言词自有道理,却不足以掩盖胡金铨性格上的致命问题。为了坚守创作,胡金铨往往不顾市场,制作费失控拍摄时间拖长的恶果是投资回收无期,他又不懂安抚老板情绪,在韩国同时拍摄《空山灵雨》和《山中传奇》时,他对拍摄各个环节包括剧照都严格保密,包括投资老板黄卓汉在内都不容探听,结果当然是双方闹得很不愉快。再者,胡金铨生前有多个创作计划,包括《单轨火车》、《利玛窦传》等已写好的剧本,但讲到最想拍的则是讲述19世纪在美华人的《华工血泪史》。为了这部戏,胡金铨牺牲了婚姻和生命,他从1982年开始筹拍,直到1996年才获得英国Goldcrest公司的1000万美金和吴宇森找来的500万美金。而为了坚持创作自主,胡金铨不想影片完全由外国人投资,是以屡次回台湾预售版权,期望求得50万美金,令自己成为投资人之一,拥有制片权--可惜始终无人理会。

窃以为,胡金铨坚持创作固然精神可贵,但他性情儒雅淡泊,拒绝妥协,又欠缺沟通,放到现在未必合乎时宜。须知李安能有今日成就,儒雅谨慎只是表象,坚忍大胆,积极协调,寻找商业和艺术之间的平衡点才是本质所在!金铨、张彻二位大师泉下有知,以为然否?

(责任编辑:长江一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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