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10月3日上午,是熊倪永生难忘的幸福时刻,党和国家领导人在人民大会堂接见了参加悉尼奥运会的中国代表团。江泽民总书记亲切和他合影留念。朱基总理拉着熊倪的手:“谢谢你啊,小老乡!”熊倪心里涌起了一股暖流,他说:“谢谢总理,是祖国和家乡培养了我。”
是啊,熊倪此刻怎能不激动呢?他用两枚沉甸甸的奥运金牌证明了自己,回报了养育他的祖国和家乡,他无愧于10多年来赛场上的风风雨雨。他四次参加奥运会四次夺得奖牌,总共3枚金牌、1枚银牌和1枚铜牌,这在中国运动员中是绝无仅有的。熊倪也由此成为了有史以来最杰出的跳水运动员之一。
自强不息
作为一个运动员,熊倪已经站在了世界的巅峰,而这条通往巅峰之路却充满了崎岖险阻。熊倪始终在心里铭记这样一句话:“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就是这句话,伴随他走过了整整四届奥运会,伴随他走过了无数的成功与失败,荣耀与痛苦。
1988年9月,年仅14岁的熊倪站在汉城奥运会跳台上,向当时蜚声世界的美国“跳水王子”洛加尼斯发起了挑战。由于一些比赛之外的因素,熊倪只获得了一枚银牌。当洛加尼斯的最后一个动作得分打出之后,美国跳水名将米切尔、麦考米特,还有一名裁判握住熊倪的手,说:“你是真正的冠军。”洛加尼斯也对熊倪的教练说:“对不起!”
熊倪站在亚军的领奖台上,仍然骄傲地挺起了胸膛,望着升起的国旗,他憧憬着未来。一个跳水的天才少年从此名满天下,但他不知道,他还要再磨难8年,才能够得到那块金牌。
汉城奥运会后,熊倪并没有被舆论的赞美之辞冲昏头脑,他一头又扎进了枯燥沉闷的训练之中。每天,熊倪都要在教练安排的计划中标出两个难点动作,给自己开“小灶”,每天上百次地从高台跃下。在整整4年里,他从来没有回家过个一次春节,熊倪说:“那时候我每天都在为巴塞罗那奥运会作倒计时,训练一天也不敢停,停一天,我的水平就会倒退一天,而这一天的损失又要拿许多天来弥补……”
到巴塞罗那奥运会前,熊倪的竞技水平整体上又提高了一个档次,技术上更加成熟,发挥更加稳定,他对自己的实力充满了信心。
1992年的8月,巴塞罗那奥运会的决战终于打响了,熊倪在预赛中一路领先,以第一名的身份昂首进入决赛。决赛的前夜,熊倪竟然失眠了,直到天亮时,他才迷糊了一阵。决赛的结果大大出乎教练们的预料,熊倪竟然在207C这个仅翻半周的简单动作上失手了,熊倪说:“这个动作我跳一万次也许只有一次失手,但这万分之一为什么偏偏发生在奥运会的决赛中呢?”他这次只得了一块铜牌。
18岁的熊倪,此时才真正体会到了竞技运动的残酷,是自己的天份不够吗?不是的,是自己还不够刻苦吗?也不是的!他想,这就是他的命运,他甚至不想再干跳水了。他第一次拿起了香烟,虽然没点燃。
有一个多月熊倪一直在冥思苦想,他想得越多,内心深处就越怀念那些在训练馆自强不息的岁月,其实,他的梦想、他的悲欢,甚至他的生命早已和跳水联系在一起,永不分开。
1993年初,熊倪终于又走上了跳台,在当年的世界杯上,他一举夺得了团体和个人两项冠军。这次胜利极大地鼓起了他的勇气。
这时候,长期的运动生涯带来了伤病开始困扰他,膝关节、踝关节、腰椎多次受伤,还动了手术。他强忍伤痛继续苦练,每天的量比小队员更多。同时他还作出了一个十分勇敢的决定:改练跳板。
男子跳板是中国选手在奥运金牌上的空白点,熊倪以一个三湘子弟特有的大无畏精神,向这个陌生的领域发起了挑战。
1996年初,熊倪忍着一身的伤病参加了奥运会预选赛,夺得了三米板的入场券。命运的大潮又一次向熊倪席卷而来,潮水退去后,留在沙滩上的,会是那闪光的金子吗?北京时间1996年7月30日上午10时,熊倪一步一步走上了奥运会决赛跳板,有了前两次的失败,他此时已无惧于失败,即使命运对他再苛刻,他也得像个男子汉一样站着。
熊倪以一个最完美的407C结束了比赛,他战胜了所有的对手,包括俄罗斯的萨乌丁、美国的伦奇和队友余卓成。这是三湘健儿的第二枚奥运金牌,也是在男子三米板项目上的第一枚奥运金牌。
熊倪在那一刻哭了,在汉城、在巴赛罗那,他都没有流泪。他把头紧紧地靠在墙上,他想,那个梦不会再溜走了。他又抬起头,面对观众,努力抑制着泪水,一面五星红旗就要升起……
壮心未已
亚特兰大奥运会后,如潮的荣誉向熊倪涌来,此时熊倪已经非常成熟,三次奥运会的磨练,使他在技术上和心理上都有了一个质的超越,在1997年的第8届全国运动会上,熊倪轻松为湖南夺得男子跳板金牌。
很多人都以为这次是熊倪的“告别演出”了,面对各路记者,熊倪在赛后说:“我将进入湖南大学工业贸易系就读,但这不是退役,如果祖国需要,我仍将义无反顾地走上赛场。”
多年的跳水生涯使得熊倪疲劳不堪,八运会后,熊倪度过了相对较为轻松的一年,在上学充实自己的同时,他还一度尝试经商。但他的心里仍然惦记着跳水,他一直在关注着国内外赛场的一举一动。
1998年世界跳水格局出现巨变,没有了熊倪这个最强劲的对手,俄罗斯的萨乌丁所向披靡,几乎包揽所有大赛三米板的金牌。消息传来,熊倪寝食难安,他想起了他的诺言:为了祖国的荣誉,时刻准备着。
困难是明摆着的,熊倪停训近一年的时间,人也长胖了不少,要恢复状态,就要付出加倍的努力。复出也面临着社会的压力,以为他退役的人会说他“食言而肥”,如果比赛砸了要面临着“英雄变狗熊”的尴尬。熊倪说:“那时候我已顾不了那么多了,我只想着早点恢复状态,捍卫中国跳水的荣誉,如果中国跳水走了下坡路,那将是我长久的遗憾。”
就这样,熊倪又像当年他14岁挑战洛加尼斯那样,壮志在胸,蓄势待发。1999年春节前,他在启蒙教练马延平陪同下,悄悄走进了省游泳馆,这是他儿时训练的地方,他又将从这里从头再来。“澎”的一声,熊倪跃入水池,这恢复训练的第一跳并不完美,但它饱含着一个三湘子弟报效祖国的雄心,马延平望着弟子的身影,由衷地笑了。
重上跳板之路是异常艰苦的,熊倪体质并不好,三天两头就患感冒,大运动量训练使他几次体力透支,险些晕倒在游泳池里。熊倪说:“对复出,我那时从未感到后悔,就算比赛失败了,只要我努力了就无悔于祖国和家乡。”
1999年5月开始,熊倪陆续参加了国内跳水系列大奖赛,这同时也是悉尼奥运会的选拔赛。同国内一些年轻队员相比,熊倪的技术并占优势,但他丰富的临场经验和过硬的心理素质,帮助他一次次夺冠。20000年4月10日,系列赛最后一站比赛结束,能倪一举夺得了男子三米板单人和双人两张奥运入场券。
令人意外的是,熊倪在这次奥运会上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他的压力远远超过了前三届奥运会。
在跳水的8块金牌中,熊倪的男子三米板单人项目被认为是夺金机会最小的,因为此时与萨乌丁相比,熊倪在技术上已不占优势,难度甚至稍小于萨乌丁。
更令人意外的是,中国跳水队在悉尼奥运会上险些全线崩溃,前面3项比赛一金未得,世人瞩目的这支“梦之队”甚至被讥为“梦游队”。
熊倪的三米板单人是第四个比赛的项目,在9月26日比赛前夕,中国队的所有教练都不敢跟熊倪说一句话。熊倪在国家队的教练刘恒林说:“那时我们都不知道该对熊倪说什么,他的夺金机会是最小的,前面有把握的都失手了,你还能给他加什么担子。但我们内心深处,又是多么希望他能打破僵局啊!”
这个僵局,不仅仅是跳水队的僵局,也是整个中国代表团的僵局。如果没有熊倪在三米板单人项目上的突破,跳水队就不会有后面的一帆风顺,“梦之队”如果溃败,对整个中国代表团就可能产生难以言明的影响。
这如山一般的重担,熊倪能挑得起来吗?这层刺骨的坚冰,熊倪能用三湘子弟的一团烈火,将它融化吗?比赛的前一夜,熊倪在平静中浇筑坚定。
在决战中,熊倪创造了一个跳水史上的奇迹。在落后30多分的情况下,他从没想到过放弃,他坚持到了最后,仅以0.30分的优势赢得了金牌。这仅仅0.30分的优势,却要用他整整18年的汗水来丈量。
当熊倪拿下金牌后,刘恒林独自一人走出了体育馆,在大雨中,这位快40岁的汉子痛哭起来,他挥舞着双拳,怎么也无法从这个奇迹中平静下来:“熊倪太不容易了,这么大的压力,怎么也难以想象他是如何熬过来的。”
是的,跳板上跃下的是一代骄子;水池碧碧,迎来的是一团火,是永远的熊倪精神;激起了层层涟漪,正是水中的奥林匹克之韵。
两天以后,熊倪与肖海亮合作,轻松夺得男子三米板双人跳的金牌。此后,中国跳水队势破竹,囊括了以后所有的金牌。
这就是熊倪,一个和着时代的韵律,成长的真正的铁汉:他的顽强、他的意志,写成三湘体坛最辉煌的篇章;他的精神、他的品格,是三湘儿女可贵的财富。
十月的京城,刚拂去征战,疲劳的熊倪笑意灿灿,他留给记者的还是那一句掷地有声的话:“如果祖国需要,我仍将义无反顾地再上赛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