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宗元想做捕蛇者

(原标题:柳宗元想做捕蛇者)

●梁盼

与其说柳宗元是在借“异蛇”骂政府，毋宁说他是在骂宦官。甚至，那位永州捕蛇者的一番言论，极有可能是柳大才子杜撰的。

永州之野产异蛇，黑质而白章。这是唐中期大文豪柳宗元告诉大家的。由此，永州的蛇具有了一种极为罕见的文化意味。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蛇呢?公元805年，柳宗元32岁，被贬到永州做了“司马”，即永州的名义上的最高军事长官。但这“司马”无权，只管拿工资，且往往都是为京官被贬后准备的一个闲职。正因此，柳宗元才有空，在永州乱跑写游记，为他唐宋八大家的地位与文采，奠定了基础。

祸兮福所倚，世间的事大都如此。可当年的柳大才子不会这么想。

柳宗元吃亏在他与唐顺宗的关系上。唐顺宗李诵做太子26年，熬得胡子头发都白了，他爹德宗李括才慢悠悠死去。李诵是整个大唐帝国做储君时间最长的皇帝，好比清代康熙朝的废太子胤仁一样。太子是个苦职，虽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但必须如履薄冰，搞好各种关系，才可顺利将这一步之遥化为零距离。否则，就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李诵做这么长时间的太子，心态有所扭曲，漫漫长夜需要打发，周边就汇聚了一些青年英才，形成了一个小圈子，或曰影子政府。大文豪柳宗元便是其中一员大将。李诵的遭遇很有趣，他有一个儿子叫李謜，李謜的爷爷唐德宗很喜欢这个孙子，居然将其过继给自己做了儿子。于是乎，李诵和自己的亲生儿子成了兄弟。另外，李诵有一位妃子王氏，居然曾经是李诵祖父唐代宗的侍妾。

还有更奇葩的，李诵的结发妻子萧氏，居然是其父亲唐德宗的表妹。天啦，表姑嫁给了表侄。唐代皇室的男女关系虽非常不堪，正如红楼上焦大所言，扒灰的扒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但像李诵这样娶了表姑，又娶了祖父小老婆的，还真是独此一家，别无分店。

这也就罢了，关键是，这萧氏的妈是李唐的正牌公主，可这位帝国的姑奶奶生活作风很不好，与多位在职官员谈恋情，顺便给女婿兼侄孙的李诵拉关系，搞人脉，以便李诵能早日升级为皇帝。但她把八卦搞得太大，唐德宗当然饶不了她，把自己的亲姑妈给杀了，又把自己的表妹、太子妃萧氏也灭了。太子李诵只能干着急，不敢出头说一句话。要不是有大臣保他，他自己都要被废。

柳宗元就是跟着这么样一位太子混，一心等着唐德宗死去，做新皇帝的功臣。可惜，后来李诵刚刚做皇帝才几个月，宦官大佬们就拥立他的儿子李纯做了太子，紧接着，又逼他退位，做了太上皇。太上皇的龙椅还未坐热，就不明不白的死去。天可怜见，李诵熬了26年，才做皇帝，不到一年，又一命呜呼。

李诵一死，圈子里的人除了柳大才子，还有那位“山不在高，有仙则灵”的刘禹锡诸人，就被阉党一一清算。当年，他们围绕在太子李诵身边，咬牙切齿的头号弊政便是宦官太猖狂。现在，新皇宪宗李纯是宦官一手扶上来的，柳宗元的后果就是被贬到永州，蹉跎了十年。无聊至极之余，他写出了一系列美妙的山水小品文，还有“异蛇”。

据现代人考证，柳大才子所说的“异蛇”根本就不怎么奇异，而是广泛分布于中国南方各地，名为尖吻蝮，或五步蛇，其毒性不小，被它咬了之后，走五步就玩完了。柳宗元的老家在山西，属于黄河东岸，故得尊号为柳河东。而山西，甚至整个北方，没有五步蛇。广大的南方地区，对于柳宗元这个北方佬来说，的确过于陌生，他初来乍到，便大呼永州的五步蛇很是奇异了。

五步蛇虽毒，晒干后却能制成灵丹妙药，献给政府，便可免除赋役，回报颇高，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但回报高的买卖，风险就大，抓蛇被咬很正常，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咬死了就只能算运气欠佳。抓蛇免税即便不是什么好事，也不算太坏，原本不应该做反面教材。可是，柳宗元碰到的那位捕蛇者，祖孙三代皆以捕蛇为业，充分享受着免税的待遇，不幸的是，捕蛇者的爷爷与父亲都为了免税，而被蛇咬壮烈牺牲了。

柳宗元积攒了多年的抱负无法施展，还被惩罚，流落到永州这个破地，恰恰又听到捕蛇者的这个故事，便彻底爆发，借题发挥，大骂苛政猛于蛇。其实，柳宗元骂的不是苛政，而是太监。是太监猛于虎，造成顺宗李诵只坐了几个月的皇位，柳宗元也跟着遭了殃。

唐代中后期的宦官专政，令每一代有良知的文官都痛彻心扉，李诵的父亲德宗与祖父代宗被宦官把持，其曾祖父唐肃宗是被宦官吓死的，而他的儿子宪宗李纯，开始得益于宦官，后来还是被宦官弑杀。与其说柳宗元是在借“异蛇”骂政府，毋宁说他是在骂宦官。甚至，那位永州捕蛇者的一番言论，极有可能是柳大才子杜撰的。实则是柳宗元自己，多么想变成一位技术超好的捕蛇者，手刃那些比“异蛇”还毒的宦官。

本文来源:北京晨报 责任编辑:黄欢_NN1650